第8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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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期：2013-10-1121:42:42
      　　第一百零一十二章　　绿锦障泥卷（四）
      　　我立在那儿，仰头出神地盯着壁上的那幅画。那画中的人儿，也似乎弯了嘴角，眉眼微翘，朝我露出了明月般温和的笑靥。
      　　忍不禁就泪流满面。
      
      　　母妃，母妃呵！
      　　思绪正重，身后传来一连串的咳声。我转过头，便看见敏孝帝颤颤巍巍地立在那儿，满鬓华发，面色苍白，手臂被赵公公紧紧扶着，才不至于倒下。
      　　不想再见，他的病越发重了。
      　　脸上早无当年的痕迹，只有残忍的皱纹如沟地爬满了他的额头。
      
      　　我微微一痛，心中闪过一丝心疼的感觉。这样的老人，若放在平常百姓人家，也应儿孙绕膝，晚年安乐。不想帝王家，哪怕当年如何风光无限，老时依旧身边冷落无人，倒落得个孤独终老。怎么会不让人心疼了。
      　　我福了福身，启唇道，“父皇，万安！”
      　　他盯着我，迷糊地笑了笑，“婉儿，婉儿,咳咳，你竟来了。”他走过来，我亦上前扶他坐下。
      　　室内很安静，除了他连连续续地咳声。
      
      　　我站在他的身旁，不知如何开口，嘘寒问暖么？竟真不会，毕竟缺少了那份情意在，若多说了，总是露出马脚的。
      　　那么，该说什么，才能打破这该死的沉默？我突然无助地笑了笑，无意识地绞着手中的手帕。
      　　“咳咳、、、、、、咳咳、、、、、、、”他突然涨红了脸，一阵急咳。我低头正对上他的眼神，满是血丝，此时却是崩着一丝难以置信。“不是、、、、、、这、、、、、、、夜影竟骗了朕？咳咳、、、、、、咳咳、、、、、、”
      　　他的双眼狠狠地盯着我依旧平坦的腹部，开始是不信，接着是愤怒，最后是一抹嗜血的残忍。
      
      　　“无用之徒！”他大吼了一句，猛地在盂盆里吐出一口血。
      　　一只手紧紧抓住我的手腕，“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淡漠地注视他因为痛苦而满头大汗的苍老容颜，惊讶地张了张嘴，却一句话也没说出口。
      　　说什么？我知道他想要我说什么？但又怎能乖乖地一五一十地说出来！
      　　我眉眼微微一转，忙跪下，伤心地哭道，“父皇，你要婉儿说什么？”
      　　一句话把他问住了。他茫然地看了我一眼，又盯着我平坦的腹部，接着眼珠又转到壁上的那幅画上。嘴唇发颤，眼神也有半刻地呆滞！
      　　看着他此刻的神情。我的眼里露出一丝嘲讽。
      　　我知道他的诧异，他的绝望。仅仅是因为他觉得我怀孕了，腹部一定会隆起，如果不，这种间一定有问题。问题出在哪里？是我本来就没有怀孕，还是哪出了差错？
      　　过了许久，他又咳嗽开了。“只得、、、、、、只得、、、、、”后半句话没说出来，但我莫名地感到一丝寒气。
      　　“父皇！”
      
      　　日期：2013-10-1122:14:20
      　　他低下头，慈爱地看我一眼，松开抓住我手腕的手，轻轻放在我的头上，柔声道，“婉儿！朕的婉儿！这皇宫之中，也便只有你还记挂这你病老的父皇啊！”
      　　我泪痕点点，“父皇，众位皇兄皇妹也十分挂念您。只愿父皇早日康愈，婉儿便是折寿十年也值。”做戏，谁不会？
      　　敏孝帝老眼中也是泪光闪闪，“终究是朕当年亏欠了你和、、、、、、咳咳、、、、、、咳咳、、、、、你母妃！”我抬手轻抚了抚他胸口，他顺了口气又说道，“朕自知时日不多了。”
      　　“父皇，父皇定会寿与天齐。”我温婉应道，但眼神却十分冰冷。
      　　他艰难地笑了笑，“朕知婉儿故意哄朕、、、、、朕必须在离开之前、、、、、、咳咳、、、、、、咳咳、、、、、把你好好安顿、、、、、”
      　　“赵信！”
      
      　　“奴才在！”赵公公听到敏孝帝的叫唤，忙低下声应道。上皇在他便轻轻说了几句话，很是隐秘，饶是我离他那么近，也什么也没听到。
      　　我一脸狐疑地看着赵公公急急离去，又忙改了脸色，温和地望向敏孝帝，心想，等下还不知会出什么乱子？我当然不会忘记此行的目的。
      　　想着，又呜呜哭起来。敏孝帝惊讶地看着我，“婉儿竟这般伤心？”
      　　我用巾帕拭了拭眼角，还是泪珠滚滚。“父皇。儿臣只是伤心。儿臣向来命苦，年幼时母妃早逝，此刻、、、、、、”我哽咽了几下，又垂首说道，“近来，儿臣夜夜梦见母妃，十分想念母妃。儿臣斗胆恳求！”
      　　他似乎有些动容，“这些年真是苦了婉儿。你快说来，只要朕一口气在，一定、、、、、咳咳、、、、、、”
      　　“儿臣先谢皇恩！”我又拜下，才颤颤地说道，“父皇，儿臣只是想跟父皇借一幅画。”然后指向壁上那幅画，“儿臣实在想念母妃，只是多年过去，母妃音容渐渐模糊，想叫几个嬷嬷绣一幅母妃的肖像，挂在宫中，也有个念想。”说罢又掩面低声哭泣。
      　　许久，才听他长叹道，“难为婉儿如此孝顺，朕、、、、、、”他红着脸，憋着一口气，指了两个太监，过去把画摘下，递给小琳和叶儿，我给她们使了个眼色，让她俩拿着画赶紧回宫。然后又柔顺地，满含感激地谢恩。
      　　他也强打了十二分的精神，与我又说了几句话。这时，只听门外一个尖细的声音喊道，“皇上驾到！”
      　　我一愣，心不由跳到了嗓子眼，惊讶地望着敏孝帝。但很快平静了心情，掩饰住面色的那抹不自在。忙转过身，拜道，“婉儿拜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日期：2013-10-1122:56:20
      　　第一百零一十四章　　绿锦障泥卷（五）
      　　深夜我失魂落魄地回到偏殿，叶儿和小琳正在焦急地在殿外等待，见我回来，马上迎上来。
      　　小琳关切地问，“怎这么晚回来？奴婢都担心死了。若不是叶儿姐姐拦着，奴婢早就去禀报太后娘娘了。”
      　　叶儿沉静地看我一眼，“公主，上皇该没有难为、、、、、、？”语气中有一丝不确定。
      　　难为？何止是难为这么简单！
      　　敏孝帝，我风婉初还真是看轻了你！
      　　眼中的泪氤氲在眼角，却强忍住，心中的痛确实无法比拟！
      　　你最好企盼我真的不是你的女儿，否则，即使你万死也难辞其咎！
      　　小琳和叶儿都没见过我这种模样，一脸嗜血的表情，眼中却是浓得化不开的痛。呆呆地怔在那儿，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许久许久，那股恨意才压抑住。我看了她们一眼，强显出一丝淡然，“没什么大事。”我云淡风轻地说道。
      　　说着举步走了进去，又转过身对她们说道，“你们先且退下吧。我累了，你们也累了一晚，去休息吧。”
      　　她俩恭顺地退了下去。
      　　我进去，看见灵正坐在那里。也没看他一眼，走过去，便把举手能碰到的东西通通往地上砸。一口怒气，如何能消？
      　　却听见讥诮的一声笑，“不想婉初公主竟也有这种脾气！还以为是什么性子好的主！你再砸东西，难保不惊动了太后。看你再有什么说辞？！”
      　　我挨着一根柱子，缓缓地滑落到地上。愤恨，没有了，只剩下那丝悲哀，无法抑制住的悲哀，瞬间席卷了我。我从没有感到过，是这么累？
      　　“郁儿，朕时日不多，婉儿在世上也无依无靠。朕知道，一直知道，你若不是眷顾着婉儿是你亲妹妹，一定会、、、、、、”
      　　“咳咳、、、、、咳咳、、、、、朕说的话，你俩现在记住，婉儿根本不是柔妃与朕的孩子，而是柔妃与那个、、、、、、所以、、、、、郁儿今后便代朕好好照顾、、、、、”
      　　风郁明眼中十足的笑意与敏孝帝断断续续又及其残忍的声音，已经浑浊的眼睛背后那丝隐藏着的算计，不断在我的脑海中翻滚，翻滚，再翻滚！
      　　我终究还是不够残忍，还是会痛，还是做不到淡然！
      　　灵走过来，把一条柔滑的细绢塞到我的手上，轻轻说道，“这便是画中的秘密！”顿了一下，还是静静地蹲在我面前。深黑的眼眸从银色的面具中射出直直地印在我的脸上。
      
      　　我颤抖地展开细绢，里面是母妃清丽的蝇头小楷，在看到那几个字的时候，我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
      　　在我的一生中，这样的时刻是很少的。除了那次无意中知道琪钰是自己的哥哥，就这次了。
      　　一种癫狂的状态，没有什么可以让我安静下来。
      　　泪水决堤了！
      　　妆容化了！
      
      　　头发凌乱了！
      　　声音哑了！
      　　意识模糊了！
      　　我可以恨吗？
      　　指甲陷入双手，血淋淋的一片。
      　　模糊中听到一声声遥远而熟悉的喊声，“婉儿！”“婉儿！”“婉儿！”就陷入了一片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