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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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息是么子，出息是你们女人强加给我们男人的附加值，我要我的本值，我才不稀罕出息，没出息的男人才稀罕出息。”
      　　这时，但见石雄将刚才的茶杯用手指弹出去，高声道：“朋友，刚才的茶水里不好喝，再来一杯。”
      　　杯子不摇晃，不旋转，端端正正飞出去，虽然在虚空中，杯底却好像有个桌面托着一般。
      　　店子外面一张桌，围着一群人，衣服奇形怪状的，表情也奇形怪状的，奇形怪状的必定是江湖武林的。
      　　那一干人见杯子飞过来，有人拿筷子来夹。
      
      　　嘭————
      　　筷子折断，人倒了。
      　　杯子还在众人头上飞。
      　　三个人，如同蹴鞠的守门员，跳起来接那杯。
      　　三个人倒也，一点击倒一大片，整张桌子的人都倒了，杯子稳稳当当落在地上，像是顽石一般，丝毫不转动。
      
      　　“江流石不转。”我吟诵起杜甫伢子赞叹诸葛亮八阵图的诗句来。
      　　“哈哈哈，妙，一群江湖汉，经不起将军一杯水。”幻丽影拍手笑。
      　　那群人起来，脸上有臊色。
      　　看他们，个个染了头发，花红柳绿的。
      　　如今的江湖，就是花哨多。
      
      　　其中一个头发半边黄，半边绿，中央一撮却是红色的中年汉子，着个灰色长袍，一条蛇状的带子将长袍固定起来，却又固定得不好，时时地松开，他的手不得不时时地去拉扯，好像随时准备上厕所小解一般。
      　　那汉子色迷迷扫视一圈前毒妇门的女娘们，看到我的时候，眼光不色了，变得调侃了：“嘻嘻，此公乃舜山新掌门，天下第一剩男乎？”
      　　原来我在江湖上还蛮有名气的，我高兴起来，拱手：“哎呀，鄙人正是，正是，你做么子认得鄙人呢？”
      　　“当然认得，我们舜掌门天下闻名，你们肯定如雷贯耳了。”白小凤凑趣。
      　　“如雷贯耳?”那汉子用手指捂住耳朵，蹲到地上，看看屋顶，然后哈哈大笑：”如雷贯耳？灌个屁啊，哪来的雷呀，你就是雷吧，不是灌我们的耳，而是把我们雷倒了。”
      　　那群花花绿绿的人哈哈大笑。
      
      　　那汉子捏捏裤带，又站起来，忽而严肃地说：“舜掌门啦，我们是根据你的长相判断出来的。久闻得舜掌门长相非凡，器宇轩昂，那可真是獐头鼠目，山羊胡须，立蚕眉，乌鸡眼，齿若犬牙，若是论天下掌门谁最猥琐，没有敢跟你争第一呢。”
      　　众人又哈哈大笑。
      　　我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想着我们舜山派要以德服人的新方针，不得不和气地笑了：“众位说得客气，长得不帅是我盛南的主要特征，呵呵，请问各位帅哥是哪个门派的，来此何干？”
      　　“呸————”那汉子一口唾沫吐到地上，有用脚踩了，好像在踩我一般：“你不只是长得猥琐，做人也猥琐，好好的不在武林混，去搞什么政治，拉朝廷的关系，仗朝廷的势，搞了个什么天下第一剩男，什么圣男侯，拿着这么些职称，贴了这么些金子来唬我们江湖上的人，我们敦煌派不吃这一套，你他妈的朝廷爪牙。”
      　　“啊呀，原来是敦煌派掌门，失敬失敬，您说我朝廷爪牙，真是夸奖我盛南了，众位读过书吗？三国志蜀书里评价关羽张飞马超黄忠赵云曰：为国爪牙。关张马黄赵尚为爪牙，我客气什么？他们当然是龙爪虎爪，我盛南呢，做个狗爪凤爪也好，谢谢啦。”
      
      　　我敬礼。
      　　真想用剩拳扁他们一顿，但是以德服人方针不可变，我还是笑。
      　　众人见我顺着他们的梯子爬到关羽张飞的位置上去了，觉得冒趣，一时无语。
      　　“舜掌门，你莫抬高我了，我只是敦煌派的第六大护法，听说你们舜山派重新开张，特意过来吃个开门饭菜的。”
      　　“哎呀，你们客气了，欢迎欢迎，想必是掌门人和前面五大护法冒得空闲，这位护法您辛苦了，等到了舜山，请你多吃几个糯米糍粑。”
      
      　　“告诉你，猥琐掌门，不是我们掌门和前面五大护法不空，是我们经过深思熟虑，决定派个身份得当的人来参与庆典。”
      　　“谢谢，说我们掌门是猥琐掌门，看来派你来真是身份得当呀。”翠华抢先回嘴，口糙理不糙。
      　　那护法瞪着翠华，翠华也瞪起眼睛看他们。
      　　那群人马上捂住眼睛，翠华的鼓眼睛太有杀伤力了。
      　　“朝廷爪牙。”那护法又骂一句。
      
      　　“口口声声骂我们掌门爪牙，你们是做爪牙而不得，吃醋了，是不是？”白小凤憋不住了，回了一句，众人被击中要害，皆倒。
      　　石雄站起身，咳嗽一声，看着这个真正的爪牙，敦煌派的马上噤声。
      　　回过身来，我气得胀眼泪：“小凤妹子，这掌门做么子做，我老老实实做个朝廷的道德弄臣好了，没来由寻这些烦恼，这么大个盘子我做么子做呢？么子是事业，受的气越大，事业就越大？就越有出息？那我不要这个事业了，不要这个出息了，胀那么多气，徒然伤了身体，我做陶渊明去。归去来兮。”
      　　白小凤红巾拭我泪：“莫哭，莫哭，有小凤妹子我呢。”
      　　石雄道：“贤弟，好男儿不躲避责任，这正是锻造你铁石品性，铁石事业的时候，莫气馁，要坚持。”
      
      　　我叹气：“冒得一个劝我打退堂鼓的，能打退堂鼓多幸福呀。这天下的人做么子总是要劝人奋进呢？消极一点不好吗？”
      　　且说我们一行人入了永州东安地面，到了大庙镇。
      　　巍然一座大山耸立眼前，高九千尺，那云雾好似在蒸着百万个馒头一般。那山峰傲然耸立，好似戳破天宇一般，感觉有铁石骨的眼神在那上面傲然地闪动。
      　　“舜山到也。”我站在大庙镇堆满鹅卵石的河滩上，张开手臂大呼。
      　　“错了，舜掌门，应该说：我的舜山到了。你知道吗，这百里万尺高峰以后便是我们的啦。”白小凤胃口不小，小小一个女子，居然想霸占一座九千尺高峰。
      
      　　“哎，人生不满百年，比如朝露，谁人守得江山老，只有江山守老人，小凤妹子，这种不知道天高地厚的话，我们千万莫讲了。”我教训太史女，太史女一脸通红，仰慕地说：“盛南哥哥，你好有文化。”
      　　“不是有文化，而是有沧桑感。”
      　　“舜掌门，你好谦虚。”
      　　“没有点沧桑感，能有文化吗？文化就是沧桑感堆积出来的，要是你们家院子里能挖出个八百年前的古碑，那便是文化了。”
      　　一行人说着，一路上舜山。
      　　石雄左顾右盼，寻觅着有关他师傅铁石骨的每一处痕迹。
      　　云里雾里兮，铁师傅在何处兮？
      　　手里拿着几十张拜会帖，武当，峨眉，崆峒，九华…………长安帝国和吐蕃帝国有多少个门派，把这个数目减去一，就是我手里帖子的数目，这个减去的一便是：少林。
      　　不晓得少林在想什么？难道三长老的公关冒做到家？
      
      　　十方长老送我十八罗汉，人倒是蛮厚道的，如何此时就不厚道了？
      　　人不厚道到底，比不厚道的人更不厚道。因为这样子会让人更伤心，打碎了期盼者的梦想。
      　　所以，虽然手里那些帖子说明各大门派只会派个排在末尾的一等护法来，但我不怨他们，因为我晓得天下武林瞧不起我是一个事实，他们咯样子做冒错，心里头只是怨恨少林寺，弄得我像个被始爱终弃的怨妇。
      　　沿着小河走，这是一条开满野姜花，怪石环绕的小河，当年师兄师弟们在此洗澡嬉戏，如今山谷寂然，徒增伤感。
      　　有伤感沧桑感，我老了。
      　　进入一个百来步宽，两边山峰高耸的一个山谷，忽有蝴蝶如车轮大，翩跹飞来，毒妇们欢叫起来。
      
      　　“此处便是舜山蝴蝶谷，师姐师妹们最喜欢来此处觅蜂觅蝶，哎，都是往事了。”我看着那些美丽的蝴蝶，想着那些花花绿绿的师姐师妹，哀叹起来。
      　　如花的岁月，被一场毒妇的辣手屠杀给摧残了。
      　　我更有伤感更有沧桑感，感觉自己更老了。
      　　“舜掌门，当年你也是觅花的那只蝶，那只蝴蝶吗？”白小凤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