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节

作者:瓦尔登湖一滴水 | TXT小说下载 | 返回目录:85章/211章 | 上一节 | 下一节

日期：2010-03-05　21:51:17
      
      　　老西其实想得很多，他考虑老爷子是一个坚信理想很主义的乡村党支部书记，想找一面党旗覆盖在他身体上。这样做虽然很庄重，但不符合礼仪，如果是上级党组织这么决定，还算顺理成章，但由他来提议便是越俎代庖了。现在，全市上下都在救灾，乡镇干部并不知道姜济祥故去的消息，让组织来出面，显然不合适，老西想想罢了，还是在老人身上、脸上覆盖上绣有团龙的绣布。
      　　带来的录音机放出了交响的“哀乐”，这种洋式的音乐与乡村的“悲调”结合在一起，让守灵的人感觉新奇。
      　　按照风俗，明日一早出殡，总不能让全村的人守灵守到天亮，老西让村委会主任劝走了老弱病残，只留下一些青壮年，“爱心养殖场”的那些残疾人不愿意走，跪在姜济祥周围披着重孝守灵。
      　　天刚蒙蒙亮，全村老幼从山间、路边、家园采来山花，堆放在姜济祥周围，太阳出来之前必须下葬，乡村的老者故去，打头举招魂幡的人应该是孙子或儿子，姜示范没回来，他又没有后代，谁来打招魂幡颇费了一些周折，最后确定由姜示范妹妹的儿子打幡，他妹妹抱着学校老师画的遗像走在后面，此时，有谁来抬棺材村民之间发生了强烈的争执，谁都想亲自送老书记一程，其中，因为葬母与姜济祥发生过激烈冲突的穆玉河反应最为强烈。
      
      　　穆玉河瞪着眼睛说：“谁跟我争，我干死谁！”
      　　最后村民妥协决定，穆玉河一直抬棺，其他人在路上，轮流换着抬棺送姜书记。
      　　守灵之夜，穆玉河一声不吭，一直给打棺材的木匠打下手，等棺材打好了，他用紫漆细细地涂了两遍，然后，坐在一个老榆树下抽烟，天亮以后，穆玉河全家人老老小小全部披麻戴孝，最早来到送葬现场，穆玉河同姜示范家人一起跪在最前面，他想起与姜济祥的恩恩怨怨，大仁大义，心里一直在忏悔。
      　　老西请来师傅端起一个茶盅，从河里淘来一盅清水为姜济祥开光，开光之人应该是死者的长子，姜示范没回来，姜示范的妹妹嫁了出去属于外姓之人，蓝维誉又是女的，老西想了想，自己是带姜示范回来，当仁不让地跪下行使儿子的职责，他用棉球蘸水擦试姜济祥的眼、鼻、耳、嘴……并随着主持的师傅高声朗诵：
      　　主持师傅：“净净眼，眼观六路！”
      
      　　老西：“净净眼，眼观六路！”
      　　“净净耳，耳听八方！”
      　　“净净耳，耳听八方！”
      　　“净净口，越吃越有！”
      　　“净净口，越吃越有！”
      　　……
      　　在晨曦中把老人抬进棺木，姜示范家人及全村人围在四周向棺木中姜济祥看望，做最后的诀别。姜济祥面容微笑，神态安详，首先是姜示范的妹妹痛哭了起来，接着是蓝维誉，之后全村人都哭了起来，老西从来没有经受过如此壮观送葬场面，悲从心来也哭了起来。
      　　老西含泪推开众人把棺盖盖上，哭声更加剧烈，老西把火盆和水碗在地上摔碎，在地上，两个身强力壮的木匠赤着上身，用力地钉上一个木楔，另外两个木楔并没有顶死，按照风俗，活着的人还希望死者还阳。
      　　大殓礼完毕，穆玉河、小阁站在最前头，带头大喝一声：“起！”
      
      　　几个村民一起用力把棺木抬起，棺木中沉睡的老人，曾经是这个山村的主心骨，他用正直和道义走完了最后的人生道路。
      　　已经从悲伤中缓和过来的老西斜眼看了一眼蓝维誉，蓝维誉头戴白色的孝帽，脸色十分憔悴。老西神情有些恍惚，感觉这一幕特别不真实，仿佛是梦境一般。他在心里骂姜示范：“我一定是上辈子欠你的，我的女人成了你的了，现在连你亲爹也是我的了！你以后干事儿，如果对不起老百姓，就是对不起我老西了！”
      　　全村人组成的送葬队伍，长长的像一条蛇，蜿蜒在山路之间。早晨的浓雾开始弥漫，雾气湿漉漉的，把应该升起的太阳掩藏在天际……
      日期：2010-03-07　14:17:30
      
      　　在前六天里，姜示范一直没有闲着，组织区里、街道干部为受灾群众安置临时住处，调查登记受灾情况，给群众发放救灾物资……最紧要的是，莫地沟棚户区改造已经进入了关键期，附近的公路被洪水冲毁，打好基础的楼房因为建筑物资运不进来，施工速度受到严重影响，市区公路交通部门及矿业集团闻听消息，把大型机械设备调集到公路毁损路段，连夜进行施工抢修。
      　　水泥、红砖等建筑材料因抢修房屋、公路也造成了暂时性紧缺，市棚改指挥部向全市发出紧紧指令，除了抗灾紧要部分的抢修，其他建筑材料优先供给棚户区，全市各单位和部门全力支持棚户区改造，生产厂家不准借机涨价、延时，棚户区改造工期按照既定计划执行。
      　　为了抢回洪水耽误的时间，棚户区改造开始连夜施工，莫地沟棚户区改造到了夜间，灯火通明。
      　　整整六天，姜示范有说有笑，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在救灾现场，在棚改施工工地，从早忙到晚。只有在临睡觉的时候，才会把头埋在被子里低声饮泣。在似睡非睡之间，姜示范感觉有人在摸自己的头，然后一个高大的身影转身推开门走了，是父亲！姜示范一激灵醒了！原来是一个梦。除了这一次梦以外，几天里，姜示范并没有真正梦到父亲。
      　　姜示范回到家乡，已经是父亲下葬以后的第六天晚上。临行之前，他找到区委李书记请半天假，这才告知父亲姜济祥在洪水中的死讯，并讲明丧事已经处理完毕，这次请半天假是回去烧头七。今晚走，明天下午就回来。
      
      　　李书记、左英红惊呆了。姜示范叙述的语气平静，只是就请假而请假，在他脸上看不到悲伤。
      　　左英红劈头盖脸地给姜示范一顿巴掌，眼圈立刻红了：“你怎么才说？”
      　　姜示范：“有维誉和朋友在，事情处理的很圆满。”
      　　汽车驶上202国道，尽管道路经过抢修，但一路上还是坑坑洼洼。经过近3个多小时，当汽车灯光打在椽子沟头那棵挂满红布条老榆树上时，姜示范再也抑制不住自己悲伤，眼泪扑簌簌地掉落下来。
      　　蓝维誉把车停在古榆树下，用身体紧紧抱住姜示范说：“要哭，就哭吧！咱爸听到，就知道你回来了！”
      　　看到在夜风中簌簌抖动的红布条和参天的老榆树，树梢顶端是一轮明月，姜示范似乎看到了年老的父亲。
      　　老榆树是一个界限，姜示范第一次到村外上小学，父亲就是把他送到这儿，然后，看着姜示范背着书包蹦蹦跳跳走远。
      　　姜示范到县城读高中，父亲也是送到老榆树下。
      　　姜示范到省城读大学，父亲还是把姜示范送到老榆树下，他站在那里就是另一个老榆树……
      
      　　压抑了六天多的姜示范回到村庄，终于用高声的哭喊得到最大的释放。
      　　哭声像是电门，黑暗的村庄一家又一家的灯，渐次亮了起来，披衣而起走出家门的村民，看到路过的姜示范，也不说话，用手拍着姜示范的肩膀。
      　　到了半夜，姜示范带着家人在自家院落里给老人“上望”，之前，姜示范用剪子把71个白纸条贴在大门外的左边，71岁是姜济祥死去的年龄，然后跪在月亮地给姜济祥烧纸，今天是送父亲上路的日子，妹妹在一边不住地念道鬼差，一路上要照顾好父亲。
      　　上完旺，姜济祥还要到目的烧头七，以后每隔七天祭祀一次，直到“七七”。
      　　经过昨夜的哭诉，姜示范的心情好了许多。而蓝维誉却哭得异常厉害，姜示范扶她也不起，再扶她，蓝维誉一使劲儿把姜示范拽着跪在坟前。
      　　蓝维誉磕头说：“爸，我和示范说好了，咱们今年就要孩子，等你有了孙孙，每年清明都来看你。”
      
      　　姜示范没有想到一直怕生孩子的蓝维誉，没跟自己商量就做出了如此决定，他看了蓝维誉一眼，蓝维誉脸上飘上一层红晕，像天边刚刚升起的朝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