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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剑鞘雕搂颜色内敛,没有人知道那剑身的光彩,只供猜想。如一只阁上的眼睛。
但小石头倾慕地怔住了。 “哗!太棒了!”他看傻了眼,本能地反应,“谁挂这把剑,准成真霸王!好威风!” 小豆子一听,想也不想,一咬牙: “师哥,我就送你这把剑吧!” “哎呀哈哈,别犯傻了!一百块大洋呐。咱俩加起来也值不了这么大的价,走吧。” 手中的吃食全干掉了。 他扳着小豆子肩膀往外走。小豆子在门边,死命盯住那把剑,目光炯炯,要看到它心底里方罢休。他决绝地: “说定了!我就送你这把剑!” 小石头只拽他走: “快!去晚了不得了——人生一大事儿呢!” 是大事儿。 关师父正襟危坐,神情肃穆。 一众剃光了头的小子,也很庄严地侍立在后排, 不苟言笑,站得挺挺的,几乎僵住。 拍照的钻进黑布幕里,看全景。祖师爷的庙前,露天,大太阳晒到每个人身上,暖暖的,痒痒的,在苦候。 良久。有点不耐。 空中飞过一只风筝,就是那数丈长的蜈蚣呀,它在浮游俯瞰,自由自在。 一个见到了,童心未混,拧过头去看。另一个也见到了,咧嘴笑着。一个一个一个,向往着,心也飞去了。 一盏镁灯举起。 照相的大喊: “好了好了!预备!” 孩子们又转过来,回复不苟言笑,恭恭敬敬在关师父身后。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他要他们站着死,没一个斗胆坐着死。 镁灯轰然一闪。 人人定在格中,地老天荒。在祖师爷眼底下,各有定数。各安天命。 只见一桌上放了神位,有红绸的帘遮住,香炉烛台俱备。黄底黑字写上无数神袄的名儿:“观世音菩萨”、“伍猖兵马大元帅”、“翼宿星君”、“天地君亲师”、“鼓板老师”、“清音童子”……反正天上诸神,照应着唱戏的人。 关师父领着徒儿下跪,深深叩首: “希望大伙是红果拌樱桃——红上加红……” 一下、两下。芳华暗换。 从来是领着祈拜的戏班班主道: “白糖掺进蜂蜜里——甜上加甜。” 头抬起,只见他一张年青俊朗的脸,器宇轩昂。他身旁的他,纤柔的轮廓,五官细致,眉清目秀,眼角上飞。认得出来谁是谁吗? 十年了。 第三章 力拔山兮气盖世 小石头和小豆子出科了。 料不到十年又过去。二人出科后,开始演“草台班”。一伙人搬大小砌末,提戏箱,收拾行头,穿乡过户,一班一班地演。 最受欢迎的戏码,便是《霸王别姬》。 甘二岁的生,十九岁的旦。 唱戏的人成长,必经“倒呛”关口。自十二岁至二十岁中间,嗓子由童音而渐变成熟,男子本音一发生暗哑低涩,便是倒呛开始了。由变嗓到复原,有的数年之久方会好转,也有终生不能唱了。嗓子是本钱,坏了有什么法子? 不过祖师爷赏饭吃,小石头,他有一条好嗓子,长的是个好个子,同在科班出身,小煤球便因苦练武功,受了影响。只有小石头,于弟兄中间,武功结实,手脚灵便,还能够保持了又亮又脆的嗓子,一唱霸王,声如裂帛,豪气干云。 小豆子呢,只三个月便顺利过了倒呛一关了。他一亮相,就是挑帘红,碰头彩。除了甜润的歌喉、美丽的扮相、传神的做表、适度的身材、绰约的风姿……,他还有一样,人人妒恨的恩赐。 就是“媚气”。 旦而不媚,非良才也。求之亦不可得。 一生一旦,反正英雄美女,才子佳人,都是哥儿俩。苦出身嘛,什么都来。 眼看快成角儿了,背熟了一出出的戏文,却是半个字儿也不认得。只好从自己的名儿开始学起。 班主爷们拎着张红纸来,都是正规楷书,给二人细看: “段老板,程老板,两位请过来签个名儿。” 小石头接过来,一见上书“段小楼”,他依着来念: “段小——楼。师弟,你瞧,班主给改的名儿多好听,也很好看呀。” “我的呢?程——蝶——衣。”他也开始接受崭新的名儿和命运了:“我的也不错。” “来,”段小楼图新鲜:“摹着写。” 他憨直而用心地,抡起大拳头,握住一管毛笔,在庙里几桌上,一笔一划地写着,写得最好的,便是一个“小”字。其他的见不得人,只傻呼呼地,欲团起扔掉。 程蝶衣见了,是第一次的签名,便抢过来,自行留住。 “再写吧。” “嗳。——你瞧,这个怎么样?” 轮到程蝶衣了。二人都是一心一意,干着同一桩事儿,非常亲近。 字体仍很童真,像是他们的手,跟不上身体长大。 祖师爷庙内,香火鼎盛,百年如一日,十载弹指过,一派喜庆升平,充满憧憬。 班主因手拥两个角儿,不消说,甚是如意,对二人礼待有加,包银不敢少给。 演过乡间草台班,也开始跑码头了。 程蝶衣道: “师哥,下个月师父五十六大寿,我们赶不及贺他,不如早给他送点钱去?” “好呀!” 段小楼心思没他细密,亦不忘此事。出科之后,新世界逐渐适应。旧世界未敢忘怀、程蝶衣,当然记得他是当年小豆子,小楼虽大情大性,却也买了不少手信,还有一袋好烟,送去关师父。 一样的四合院,坐落肉市广和楼附近。踏进院门的,却不是一样的人了。 在傍晚时分,还未掌灯,就着仅余天光,关师父身前,又有一批小孩儿,正在耍着龙凤双剑,套路动作熟练,舞起来也刚柔兼备。师父不觉二人之至,犹在朗声吆喝: “仙人指路、白蛇吐信、怀中抱月、顺风扫莲、指南金针、太公钓鱼、巧女纫针、二龙吸水、野马分鬃……”等招式。 剑,是蝶衣的拿手好戏,他唱虞姬,待霸王慷慨悲歌之后,便边唱“二六”,边舞双剑。 蝶衣但觉那群小师弟,挥剑进招虽熟练,总是欠了感情,一把剑也应带感情。 正驻足旁观,思潮未定,忽听一个小孩儿在叫: “哎!耗子呀!”他的步子一下便乱了,更跟不上师父的口令点子。 师父走过去劈头劈脸打几下,大吼: “练把子功,怎能不专心?一下子岔了神,就会挂彩!” 师父本来浓黑的胡子,夹杂星星了。蝶衣记得他第一眼见到关师父,不敢看他门神似的脸,只见他连耳洞也是有毛的。 师父又骂:“不是教了你们忌讳吗?见了耗子,别直叫。小四,你是大师哥,你说,要称什么?” 一个十三四岁的大孩子,正待回答。 小楼在门旁,朗朗地接了话茬儿:“这是五大仙,小师弟们快听着啦:耗子叫灰八爷,刺猬叫白五爷,长虫就是蛇,叫柳七爷,黄鼠狼叫黄大爷,狐狸叫大仙爷。戏班里犯了忌讳,叫了本名,爷们要罚你!” 师父回过头来。 “小石头,是你。” 蝶衣在他身畔笑着,过去见师父。 “师父,我们看您来了。” 师父见手底下的徒儿,长高了,长壮了,而自己仍然故旧,用着同一手法调教着。但他们,一代一代,都是这样的成材。他吩咐: “你们,好生自己开打吧。” “是呀,师父不是教训,别一味蛮打、狠打、硬打、乱打……么?”蝶衣帮腔。小楼听得呆了。 “哎,这是师父骂我的,怎的给你捡了去?”小楼道,“有捡钱的,没捡骂的。” “这是我心有二用。” 关师父咳嗽一下,二人马上恭敬噤声。他的威仪永在。信手接过礼物和孝敬的红包。 “跑码头怎么啦?” 小楼忙禀告:“我们用‘段小楼’和‘程蝶衣’的名儿,这名儿很好听,也带来好运道。”又补充,“我们有空就学着签名儿。” “会写了吧?” “写得不好。”蝶衣讪讪道。 “成角儿了。” “我们不忘师父调教。唱得好,都是打出来的。” “戏得师父教,窍得自己开。”关师父问,“你俩唱得最好是哪一出7” 小楼很神气:“是《霸王别姬》哪!” “哦,那么卖力一点,千万不得欺场。” 重临故地,但见一般凶霸霸的师父,老了一点,他自己也许不察觉。蝶衣一直想着,十年前,娘于此画了十字。一个十字造就了他。 又多年南征北讨了,为宣传招徕,二人便到万盛影楼拍了些戏服和便装照片。 在彩绘的虚假布景前,高脚几儿上有一盆长春的花,软垂流苏的幔幕,假山假石假远景。 段小楼和程蝶衣都上了点粉,穿青绸薄纱,软缎子长袍马褂,翻起白袖里。少年裘马,衣履风流。 蝶衣瞅瞅他身畔的豪侠拍档,不忘为他整整衣襟。他手持一柄把扇,不免也带点架势。 蝶衣的一双兰花手,旧痕尽脱,羞人答答。——不过是拍照吧,只要是一种“表演”,就投入角色,脱不了身。 蝶衣问拍照的:“照片什么时候有?” “快有,四五天就好。” “记住给我们涂上颜色,涂得好一点。” “是是是。”他躬送二人出门,非常热切,“二位老板,又要南下巡回好几个城儿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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