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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串在一起挂在脖颈上,那感觉真比当今女孩子戴的项链还好看。姥
姥给我做的这个“项链”是可以美也可以吃的,那一天,我真是美得不知姓 什么。 夜幕下,凉风习习,我和姥姥一同趴在院墙上和水晨哥一家叙闲聊杂。 我手里拿着一个大鱼卡花,我指着鱼肚子上的两个字告诉水晨哥:“这两个 字念 feng(丰)shou(收)。”我好为人师的老毛病又犯了,水晨哥的脸一 下子暗了,他倔犟地走开了。 后来,我听小姨说,在他家的厢房里,水晨哥写了满满一墙的:丰收。 1969年的农村,还是人民公社集体所有制。舅舅在村里当第一生产队的 队长。秋收大忙的时候,他们一整天都在地里。到了中午,各家都派人上山 送饭,那时的我已经算姥姥家有用的人了。每天晌午,太阳的影子就要和苹 果树对正时,我就抄起扁担,一罐水在前,一个小藤筐在后,挑着上山。舅 舅的午饭通常都是一碗萝卜菜,三个玉米面饼子。上山送饭是我最喜欢做的 一件事。一路上,肥嘟嘟的蚂蚱猛飞起来跌跌撞撞的,总往我脸上、身上冲。 老鸦无所顾忌地呱呱叫着,一起一伏地飞远,还有秋凤吹动杂草的簌簌响声, 都好听极了。 舅的午饭通常都是一碗萝卜菜,三个玉米面饼子。上山送饭是我最喜欢做的 一件事。一路上,肥嘟嘟的蚂蚱猛飞起来跌跌撞撞的,总往我脸上、身上冲。 老鸦无所顾忌地呱呱叫着,一起一伏地飞远,还有秋凤吹动杂草的簌簌响声, 都好听极了。 再后来,我回青岛上中学了,就很少回水门口了,但我常常惦记着水晨 哥,他不认字将来怎么生活?放一辈子牛,一辈子就耗在农村?不知怎么了, 我心里就是放不下他。 上高中的那年暑假,我又一次回到了水门口。水晨哥竟然结婚了!天啊, 他结婚了!他才二十二岁! 我一下子愣了。姥姥却说挺好的,省得一辈子打光棍。水晨哥会找一个 什么样的媳妇?我急于想知道。 水晨哥的新房紧挨着水晨妈东屋,屋子不大,收拾得整洁,利落。四床 簇新的被子摆在炕上最显眼的位置,一辆新自行车摆在屋子中间,此外,就 没什么了。 水晨哥和以前相比没什么变化,黑红的脸,小平头,一身石头般硬的肌 肉,他穿一件深色的背心,背厚厚的,只是堂堂一米七八的个子不那么挺拨, 他的背有些驼了。水晨哥见我来了,眼睛里全是高兴: “小萍妹,你越长越高了..” “嫂子哪?”话都出口了,我怎么觉得这么别扭,从来没叫过谁嫂子.. “你嫂子上山了。”水晨哥回答得很自然。 “哪个村的?” “咱村后街的。” “谁啊?” “等子。” “是喜来家的那个等子?” “嗯。” 我简直不敢相信,等子会成为水晨哥的媳妇。那是一个怎样的女人:皮 肤又黑又粗,鼠灰的头发天生有些卷,最让人无法接受的是她只有一只眼, 另一只眼是因为她小时候得麻疹时弄瞎的,现在装了个玻璃球假眼。我无法 接受这一事实。 水晨哥为什么要娶她呢?我痛苦地问姥姥。姥姥认定菜里虫菜里活,命 跟命不一样,姥姥又告诉我等子是带着特殊的“嫁妆”来到水晨家的。等子 的叔叔是村干部,她爹又是大队会计,当时提亲时就把条件讲好了,贫农的 女儿嫁给富农,水晨哥家的弟弟妹妹就可以上学。 水晨哥所失去的,或者毋宁说是被人剥夺了的基本生存权利使他默默地 忍受成习惯了,他对生命有了另外一种随遇而安的平静。他还是他,没早没 晚地干着活。 再见到水晨哥,是十几年后了。我已调到中央电视台做了主持人。也是 一个夏天,我和哥哥一起来到了水门口。因为村里这时家家早有了电视机, 我的到来在村里就成事了。人们奔走相告,不大的工夫,舅舅家的院子里就 站满了人,许多孩子和年轻的小媳妇我根本不认识,只是一些上了年纪的, 或是当年姥姥的邻居我还有些面熟,大多都叫不出名字了,只有等子嫂我一 眼就从人群中认出来了,她还是那么不好看,却一脸的善良、淳朴。 我上前从人堆里把她拉出来,“等子嫂,你好吗?” “萍妹还记得我,瞧我这脏样。” 等子嫂变化不大,岁月几乎没有给她特别的印记。她的两个孩子都是女 孩,脸盘、身架都像水晨哥,一双女儿穿得干干净净,小脸洗得白白的,头 发梳得光光亮亮的,我一见便有说不出的喜欢。看到孩子如同看到了水晨哥 现今的生活。 “你爸爸呢?”我问十岁的大女儿。 “爸开拖拉机上崖头了。”我心里再一次感受到一阵阵不可名状的失落: 这次又见不到水晨哥了。没成想,就在我若有所矢要离开水门口的时候,水 晨哥回来了。 水晨哥老了,看上去像一个小老头,眼睛眯成了一条缝,眉心皱着,因 为风吹日晒,皮肤又粗又黑,再也看不到水晨哥当年光亮的额头了。他见到 我显得非常紧张,手脚都不知道往那儿放似的,我心里一酸,霎时眼泪盈满 了眼眶..我忘不了儿时我喀嚓喀嚓大嚼着水晨哥家伏苹果的情景.. 我和水晨哥面对面站着,他的眼睛始终不敢看我的脸,水晨哥童年时留 给我的印象太深了,这会儿见到他,有那么一种隔开了的,疏远了的感觉。 我和水晨哥又能聊些什么呢?说的全是没用的废话,记忆里留下的是我离开 水门口时,水晨哥站在村口送我,他像钉子钉在那里。 回青岛的路上,我们的话题全都是关于水晨哥的。舅舅告诉我水晨哥太 有福气了,水晨媳妇家里地里一把手,一年到头忙,水晨哥和孩子一天三顿 麦子面,偶尔吃个地瓜就算尝“鲜”了,水门口没有像水晨哥这么享福的了。 大家都知道,水晨媳妇这些年没吃过一顿好饭。水晨媳妇穿的绒裤,补的补 丁都把原来的绒面盖住了,没人见她扯过一身新衣服,可水晨哥这些年穿得 板板正正。等子以她的美丽爱情浇灌了水晨哥那多年受伤的心灵,一对好人 哪! 我的心完全可以放下了。 是啊,多少年来我一直忘不了水晨哥,我只想让从不间断的惦念陪我到 永远。真像季节与季节之间的交替那样自然,我极其渴望为水晨哥做一些什 么,这已经成了我的一个心病。 很长一段时间,我只能默默地祈祷上苍:愿好人一生平安。 我的祈祷没有奏效,好人也不能一生平安。今年春天,母亲又从青岛打 来电话,水晨哥在青岛最有权威的山大医院被宣判了死刑,最多也只能活两 三个月了。医院劝他们早点出院,省得人财两空。水晨媳妇哭着向主治大夫 说:“我就是去要饭,也要保住水晨。”母亲说,送他回家的时候,水晨连 话都说不出来了,眼泪顺着脸流个不停。他是放心不下他的两个孩子和他那 可怜的媳妇。母亲安慰他:“放心吧,孩子有我们大家,还有她小萍姑姑, 她一定会帮她们。”水晨哥点了点头。 话都说不出来了,眼泪顺着脸流个不停。他是放心不下他的两个孩子和他那 可怜的媳妇。母亲安慰他:“放心吧,孩子有我们大家,还有她小萍姑姑, 她一定会帮她们。”水晨哥点了点头。 这不能算是初恋 ——莎士比亚 这真的不能算是我的初恋。 他是我的小学同学,姓谷,因为个子高,同学们都叫他谷风机。我那时 在班上的女生中也是个子最高的,所以班上站队的时候,我俩总是站在最后 一排,胳膊靠着胳膊,连呼吸的声音都听得到。有时做广播体操伸展运动时, 手臂总是碰到一起,我们从来没有像其他同学一样去到老师那儿告状,我们 彼此笑笑,好像都嫌自己胳膊太长了。 谷风机的数学很好,数学老师就特别喜欢他。数学老师姓冯,白白胖胖 的,脸上架着一副黑边眼镜,满眼的智慧,而最引人注目的是冯老师有一对 特别细小的辫子。有一次,我看谷风机上课不注意听讲,在桌子上画冯老师 那两条小辫子。干嘛注意女老师的辫子?一向不爱告状的我,就莫名其妙地 告诉了冯老师,结果冯老师把我批了一顿,“你不用管人家上课画什么,你 看看人家考试的分数,你再看看你,整天马马虎虎,不是落一个小数点就是 忘了填得数,我倒情愿你也画,你给我考个一百分。”从那个时候起,我心 里就暗暗下决心,数学一定要超过谷风机,但终也没能超过。浑然不觉之中, 谷风机开始在我心中有位置了,时不时我也爱瞟上他一眼。 夏天来了,我们班野营拉练,谷风机被分配在炊事班,据说是他自己要 求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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