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第 33 章
明妮哈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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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才蒙蒙亮,宫中的少女们一如往昔,头顶着水罐,轻盈盈地步下白色石阶。她们从来都不是沉寂的一群,彼此间低低地细语交谈着,生恐自己知更鸟一般尖细的嗓音会惊扰到尚未起身的佩特拉殿下。
在重重帷幕掩映的寝殿深处,尊贵的女王斜倚在凉榻上,这漫长的一夜,她都不能合眼睡去。先王去世以来,一向是由她主持神庙,王兄哈夫拉主事城建,而德卡,则牢牢握住兵权。即使现在已有叛变的消息从北方传来,荷德布也坚持着非要等到他回来再行定夺。在这十万火急的时刻,德卡却偏要同那个莫名其妙的小姑娘畅游大绿海,难道他连埃及也不要了吗?泛滥季已经过去,他若再不回来,连他亲自主建的水利工事也要延误了。
忽然有一阵喧闹声不知从什么地方被风吹了过来,佩特拉女王微一蹙眉,“乔舒雅!”她不悦道,“叫那些女孩子安静些!”
她的贴身侍女应声而入,有些匆忙,“哦,殿下!”她叫道,“奴隶们都在欢呼呢!王家码头驶进了一艘大船!”
佩特拉女王立刻站起来,“什么!?”她移动步子,迅速奔出去,倚在宫柱上朝港口方向翘首眺望,“是那艘船吗?呵,神哪,看那船头的水莲花样,那是德卡的船!德卡回来了!”她登时心情大好,笑逐颜开,“荷德布真是狡猾,还煞有其事告诉我说,德卡要再过一阵才能到呢!”
她回到屋内,忙不迭唤来侍女,精心梳妆打扮,“给我拿那件紫色的衣裳!那件最贵重的紫色衣裳!”她笑吟吟地吩咐道,“乔舒雅,还有那套新近贡上的纯银饰件!”
此时,太阳已经自东方升起了,尼罗河上更是喧嚣震天,欢呼声此起彼伏,佩特拉女王听见了“未知”的名字,显然,可纶还是回来了,不过没关系,她念兹在兹的弟弟回来了就好,德卡回来才是最重要。
她并没有等候太久,刚刚打扮得美仑美奂坐下,她的弟弟就已经一路小跑着过来了,远远叫道:“王姐!王姐!我回来啦!”
这呼唤声她太熟悉了,从她还是个小女孩起,她总是趴在宫栏边,悄悄注视着俊俏的小弟弟,或是打猎回来,或是巡视归来,伴随着那震动大地的马蹄声,神采飞扬的德卡就会飞奔过来,一直叫着:“王姐!王姐!我回来啦!”
而今也一样,佩特拉女王仿佛又因这熟悉的呼唤声变成了当初的小姐姐,朝她心爱的弟弟跑去,喜极而泣。“德卡!我亲爱的弟弟!”她忘情地拥抱住弟弟,“我日日夜夜向神祈求你的平按!你终于回来了!”
“王姐!我好得很!”德卡一脸笑容,阳光灿烂,“虽然大绿海的风暴厉害,不过我才不在乎呢!”
佩特拉女王欢喜地说不出话,紧紧望住弟弟,而德卡,心情很好,笑道:“王姐,瞧我给你买了什么礼物回来。推罗的紫色布,密诺亚的首饰,还有特别漂亮的彩色玻璃,你一定会喜欢的,对吧,可纶?”
他一侧身,女王便看见了一身雪白长袍的可纶,腓尼基人的打扮,一手轻撩垂落肩头的黑发,另一只手被德卡握在掌心。她眼底的忧愁全然不见了,象是有神仙往那翡翠般的翦水双瞳中洒了一把星星,那焕发出的璀璨星光,使她整张脸庞光彩照人。
这小姑娘似乎长大了,佩特拉女王想,她一见可纶,不由得挺直身,高贵气质自然流露,冷然注视着可纶。
一抹笑意自可纶唇边漾开,这使她整个人都流动着一种活力,她开始说话了,许久不见,还是那么柔软圆润的声音:“好久不见了,殿下,您穿着 紫色华裳,果真倾城倾国。”
“你过奖了,‘未知’!”女王回答,“欢迎重归底比斯!”
“这一路上发生了很多事,以后让可纶慢慢讲给你听吧,王姐,都是些很好玩的事!您一天到晚闷在这宫里,寂寞了吧?”
“以后?”女王捉住了弟弟使用的这个字眼,“‘未知’打算在埃及停留多久呢?”
“她爱呆多久就呆多久,我想她近期是不会离开的了。可纶,你说是吗?”德卡朝可纶眨眨眼,眼中闪着顽皮的光,这眼光使“未知”的脸上浮出了红晕。
“我可不知道!”她嘴硬地说道,迎着少年王的目光,却又朝他甜甜微笑。
也傻瓜才看不出他们彼此间的心照不宣,偌大的一间宫室忽然间静的只剩下呼吸声。佩特拉女王震惊得连愤怒也忘记了,德卡,德卡,你的意气风发正是缘于此吧,你连神的使者也征服了!
她的一颗心像羽毛一样飘了起来,德卡不要它,它又该到哪儿去呢?它只能裂成一片又一片,慢慢坠下,碎掉,变成灰烬,化作眼泪从眸中涌出,热的,像血一样淌过它冰凉的脸颊。德卡要的是可纶!神啊 ,我竟再也不能成为德卡的妻子了,再也没有机会了!——我宁可死了好!我宁可死了好!一瞬之间,她觉得自己已跳下尼罗河,让浪花永远葬送了自己,可一缓神,她仍旧木立在这里,虚弱地注视着弟弟,以及他所选中的王妃,那个将要与他祸福与共一辈子的可纶姑娘。
“王姐!”
女王尽全力压抑住情绪,勉强展颜微笑道:“怎么?德卡?”
“我现在要去议事厅,就请王姐带着可纶这宫中转转吧,她对这里很不熟悉。我担心这鲁莽丫头会无意间冒犯了留驻宫中的贵妇们。”
“你太小看我了………”可纶低声抗议,但佩特拉女王却和他弟弟同一战线,回答道:“好的。跟我来吧,‘未知’。”
可纶无奈,只好跟着仪态万方的佩特拉女王往外走去,其实,这已经是她第二次到这新王宫来了。上一次是在被卖到腓尼基的那个晚上,曾对着德卡狠狠发了通脾气,也许就是那时爱上了德卡而不自知,所以才会那样重视护身符的含义……
“……后宫广阔的花园中包括有几个专属于宫中年长、守寡的女眷的庭院。她们都是身份高贵的妇人,同时法老希望后宫能成为气氛活跃的教育中心,在王妃的指导下,将贵族子弟培养成为埃及所需要的人才——你在听我讲话吗?‘未知’?”
“哦……对不起……殿下,您刚才说什么?”可纶回过神,匆匆应道。
“我是应德卡的请求才带引你参观新宫的,‘未知’,请不要浪费你我的时间!”佩特拉女王是明显的不高兴,忍耐着重复了一遍,“我刚才说的是,身为法老的妻子,王妃在后宫中所因注意到的一些细节。”
“对不起,殿下——我不知道您为什么一直在对我讲这些,我只是来玩的呀!”
“太可笑了!‘未知’,你将成为埃及的王妃,后宫的首要人物,我所说的这些,都是你将来要承担的责任,和所要履行的义务!”
“成为埃及的王妃?我从没想过要成为埃及的王妃啊!”可纶困惑道,“我好象并不曾说过,我要嫁给德卡——况且,他也并不见得愿意娶我!”
“我比你更了解我的弟弟!从他的表情里,我知道他选定了你。所以请你严肃一些吧,‘未知’,被选中成为埃及王妃的你,应该时刻保持不容侵犯的尊严,才好令常人在谈及王室成员时肃然起敬!”女王昂首继续往前走,沿途的侍女们纷纷朝两人行礼,这让可纶觉得很不自在。
“现在就谈论结婚以后的事情,您不觉得太早了一些吗?”她问道,一个花容月貌的美人只对她冷若冰霜,总会让可纶心有惴惴的,连带着语气都变得小心翼翼。“不管怎么说,结婚总是过了二十岁以后才会去考虑,而我才………”
“二十岁的姑娘至少应该有两个孩子了!”女王反驳道,“过了十四岁还没找到婆家的姑娘就要开始担心会嫁不出去了,我希望在往后的日子中不必再回答这样幼稚的问题!‘未知’!”
“对不起,”可纶下意识道,“不过,您知道,在我从小生活的那个世界,多半女孩不会在我这个年纪就急着安排终身大事的……”
“但是现在你可是在埃及,并且你所要嫁的人,是我的弟弟,统治上下埃及的少年法老!”佩特拉女王冷冷道,“虽然我并不很赞成这门婚事,但只要德卡喜欢,即便是你也只好将就了。怎么,你对此还有所不满吗?难道你并不喜欢德卡?”
面对着女王咄咄逼人的气势,可纶只好硬着头皮去挑战她美貌的威力,“我爱德卡!”她毫不怯弱地脱口而出,“非常爱。但结婚对我而言,太遥远了。在我这个年龄的爱情,都是热切真挚且决不计较后果的。我这样冲动纯粹的爱,是否能够让我抛弃原来世界的一切,而死心塌地地与德卡在一起呢?我不知道,未来的一切都是未知的,并不是有爱就可以白首偕老的,而成为一个法老的妻子,还必须具备更多条件。现在的我,只能单纯的爱着德卡,暂时还不愿意去想更多。”
佩特拉女王从她的话语中找到了自己的希望之光,“你可以爱德卡,完全可以,”她突然抓住可纶的手,急切得忘记了王家的尊严,“不过请你去告诉她,明明白白对他说清楚,你其实并没打算嫁给他!现在就去,马上就去,这样我就可以………来吧,我带你去跟他说清楚!”
“不用这么急吧………”可纶还来不及犹豫不决,就已经被女王牵着,身不由己的穿过大小宫室及回廊,径直来到议事厅的门前。
“来,我们就等在外边,等德卡一出来,你就跟他说清楚,好吗?”佩特拉女王虽然用的是询问的语气,却紧攥着可纶的手,不由分说拉她坐在厅外的石台上。
而一门之隔的厅后,少年法老似乎正在与众臣激烈的讨论着什么大事,争论声隐隐传入可纶耳中,她好奇心顿起,心想见识一下古代的军事会议也蛮有趣的,反正现在闲着也是闲着。于是在女王的默许之下,她轻轻将大门推开了一条缝隙,将脸贴住冰凉的石门,睁大眼睛朝里张望。
满满一屋子的人,大部分的脸孔都是陌生的,但可纶还是找到了德卡的脸,隐含着怒气,扬着漆黑的眉,威严地打量着身边的臣子。纪斯卡多侍卫官垂手站立在他身后,也是同样的严峻表情。
“这样看来,巴勒斯坦与毕布勒终于是结为反叛的盟友了?在这两个叛变先锋的背后,卡捷什,叙利亚,甚至那个微不足道却又从不安分的图尼普,都有可能是他们的后备军。”少年王慢慢说道,“目前的情况是,单只凭借他们自身的力量,是不可能在短期内打败埃及大军的。他们还没有立刻发难,是在等待赫梯皇家的最终决定吧?”
“近期有迹象显示,穆尔西利斯王子对于叙利亚地区的骚动不再如过去那般关注,反而将注意力转向了幼法拉底河中游的喀西特人,暗中派出了数位特使前往喀西特城邦哈纳。”宰相荷德布朝法老说道,“依臣看,那只会对巴比伦造成不利,并不能影响到我埃及!”
“那就让他去吧!”德卡随意地挥了挥手,将穆尔西利斯王子甩到脑后,“现在埃及的隐患不是赫梯人。达加,统率毕布勒与巴勒斯坦大军的人,叫什么名字?过去有何战绩?”
“回禀王,叛军的统帅是毕布勒王的小女儿汨公主,年方十六!”
达加将军此言一出,众臣笑倒一片,连少年王也忍不住抿嘴微笑,“哈,”他说,“难道除了这个弱不禁风的贵族少女,他们就找不到人来打仗了吗?”
也只有达加将军没有笑,神色如常,提醒法老道:“毕布勒王年迈无子,而巴勒斯坦王胆小如鼠,因此叛军完全是在汨公主一介女流的整治带领之下,得以为祸埃及北疆,成为王的心头之患啊!”
“要是她真有这样聪明,就该知道女人的手下是敌不过埃及大军的!”少年王冷冷道。
“因此汨公主尚未有所行动,她就是等待赫梯人等得最心焦的那一个。若不是穆尔西利斯王子的犹豫不决,想来她早就可以攻城掠地了。”
“那正合我心意。运送大军往返大绿海的船只还需要时间准备。加派人员招募新兵,打造武器和战车。莫尼谱塔,制造所有这些军需物资,你还想向我要多少时间?”
掌玺大臣莫尼谱塔沉吟片刻,回答:“九个月,陛下!”
“在我前往腓尼基时,你说还需要十个月,现在已过去了三个月,为什么还另外多加了两个月,你以为我们的时间很宽裕?还是那些工匠们偷懒了?”
“请王息怒!这不是工匠们的过错!”莫尼谱塔非常镇定,“是船期延误了。上一趟运送雪松木的船队在大绿海上遇到了罕见的暴风雨,全部沉没了。重新购买原材料运送到埃及,需要时间。”
“同样一场暴雨!”法老恨恨道,“一点不错,神的为难!看来我要好好举行一次献祭仪式来安抚神明了。毕布勒的汨公主,不可能遥遥无期的等待下去,她也在准备着更多的士兵和武器!九个月!开什么玩笑!九个月可以让她打到西奈铜山了!”
“王,臣以为,我们可以想办法拖延时日。”一位将军打扮的大臣说道,“让叛臣以为赫梯王家会伸出援手,诱骗他们不得不等待下去。”
“你认为有什么可以骗倒那个能干的汨公主?”
“我们有‘未知’啊!现在各国都已知晓,赫梯的穆尔西利斯王子对‘未知’许下了承诺,王子言出必行的好名声众所周知。所有的人都认为,王子会偿还‘未知’替他挡住刺客的人情的,不管是财富还是军队,赫梯皇家实权人物千金难买的承诺,我们的‘未知’就拥有啊!”
“臣也有同样的想法!王!”达加将军接过前一位将军的话,“不管王子是否真会为一个埃及的神使出兵,但他的承诺是确实存在的。单凭这一点,就会让那些叛臣对‘未知’奇货可居,利用‘未知’来获得赫梯王家的援助,比一个空洞的期许要可靠得多!只不过,王的意思是……”
“可纶吗?”少年王低低道,像是自语,他垂下眼,谁也不能够看见他的目光闪动,看他那踌躇的样子,众臣都以为会等来一个否决,然而半晌之后,他们的法老抬起了眼,微笑道:“这是个好主意。让‘未知’去麻痹那些不知死活的东西吧,就这么决定了!”
众人皆是一喜,都有松了一口气的感觉,大家低声交换着意见,这是战备计划的第一步,接下来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呢!而他们之中,谁也没有替那个绿眼睛的丫头想一想,她也许并不愿意去呢?谁都想当然的认为‘未知’是一件用以达到目的的利器,既然能成为赫梯王子阻挡刺客的盾牌,那也完全可以成为埃及法老消灭叛贼的暗器!所以谁也没有注意到,原来悄悄敞开了一条缝隙的厅门,重又悄悄的合上了,趴在门上注视着他们的那双绿眼睛,也已经寻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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