蜜柚(二)
白羽摘雕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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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长安停留第三天,收到了柳拂衣匆匆递来信,信封上还残留着连绵阴雨天潮气,薄薄纸被露水打得皱巴巴。
慕瑶展开信纸时颤抖手指暴露了她急切,可扫了眼之后,她脸色惨白地笑了笑,言发地将纸叠成四折,锁进了匣子里。
“阿姐。”慕声黑眸定在她脸上,敏锐地绷紧了神经,“怎么了?”
她垂下眼帘,眼角泪痣在灯下闪光,肌肤仿若透明,“没什么,追查耽搁得,们先往无方镇去吧。”
慕声手叩在匣子上:“让看看。”
“管了,先下盘吧……”
“让看看。”动动,眸中满冷意,罕见地在姐姐面前表现了执拗面。
慕瑶脸上强撑笑终于褪了干净,有些破罐破摔地松开手,靠在了椅子上。
慕声抿着嘴唇取出那张苍白纸,信上字迹异常潦草,只有短短两行:“情况有变,归期定。必等,先行。”
“嚓”地甩,将纸拍在桌上,语气发沉:“阿姐!”
慕瑶别过头去,飞速地擦去了溢出眼角丝晶莹,深吸口气,红着眼眶强笑道:“阿声,别闹。”
慕声沉默地看着她脸,若非逼到绝境,她鲜少露出过这样失态神色。
知道阿姐对柳拂衣用情之深,年少时使尽浑身解数也无法介入,嫉妒酸涩这么多年,几乎都快习惯了。经历数次劫难,们次比次加密可分,难以撼动。眼看们路发展到即将成婚,也只觉得,或许这样故事结局,被动接受终点,也无可。
都已经这样了,还能怎么样呢?
可为什么偏偏这个时候,柳拂衣突然撇下阿姐离去……
这么多年,慕瑶从来没有当着面哭过。
眸中慢慢沉淀出种异样冰冷:“阿姐这次还要等吗?”
慕瑶惊异地抬头:“什么意思?”
语气越发薄凉:“而再再而三如此处事,难道阿姐还要原谅吗?”
“原谅?”她蹙起眉头,“拂衣并未对起,谈何原谅?”
低眼,柔和美丽睫毛盖住了眼里翻腾憎恶:“柳公子从洁身自好,三心二意,摇摆定,任何个女送上门来,都会拒绝。阿姐,这喜欢?”
慕瑶怔住了,随即气得发抖,“阿声,说话怎么这样刻薄?”
少年猛然站起身,居高临下地望着慕瑶,沉默了许久,似乎到达了压抑爆发点,发出声意味明嗤笑:“刻薄?”
慕瑶也跟着急促地站起来,眼前润泽黑眸中熟悉无辜和亲切迅速褪尽了,陌生乖戾浮现出来,连带着周身都弥漫着层冷意,与平时截然同。
慕瑶顿了顿,语气放低了:“到底想说什么?”
“这么多年想说话,阿姐早应该料到吗。”眸中仿佛结了冰,嘴角讥诮之意越发明显,“若够喜欢,早上赶着娶,如今连娶都推三阻四,没有想过,从此要了吗?”
“慕声!”慕瑶先被戳了痛脚,头皮阵发,随后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今日话全主观臆断,偏偏说得异常难听,几乎句句忤逆。
她本在气头上,煽风点火……她勉强压住火气,勉力解释:“这么多年,难道还没认清吗?拂衣并如所说。”
她刻意放柔了声调,想缓解此时气氛。
“那又如何?”却毫留情,步步紧逼,“在看来,根本需依仗,求着。”
“谁求着了?”慕瑶自尊心被骤然践踏,心里火“倏”地被点燃了,神情冷了下来,“虽然直同拂衣在起,那因为喜欢,何曾依仗过!”
她顿了顿,又觉得跟争辩毫无意义——因为懂。
语气缓了下来,“感情事情,情愿……阿声,还明白。”她慢慢地坐了下来,有些疲倦地喝了口水,想让自己冷静下,“先出去吧,让静静。”
“明白,阿姐难道清醒?”慕声站着动,有种咄咄逼压迫感。
“阿声,出去……”
充耳闻,微勾嘴角,笑容中却毫无温度,“看阿姐糊涂得很呢。”
“……”慕瑶抬起头,淡色眸盯着,冷笑道:“好,算如所说,依仗柳拂衣。那若离而去,说,们两个该依仗谁?”
她音调越发抬高,带着丝委屈沉痛:“慕家撑到今天,过苟延残喘,以为没有拂衣力支持,们如何还在捉妖江湖中保有席之地?”
慕声缄默片刻,古怪地冷笑:“那因为——阿姐从始至终够信。”
慕瑶皱眉:“何尝相信?”
“说过可以保护,为爹娘报仇,从来没放在心上,宁愿相信柳拂衣,也肯相信。”
“……”慕瑶被气笑了,“实力如何,难道做姐姐清楚?术法大半教,法器送,慕家术法,自己都学得知半解,何况?连都打过,怎么面对‘她’……”
“可以。”骤然打断,眸中翻腾着黑云般戾气,低眉盯着自己拢起又张开手指,呼吸颤动,声音却极轻,“非但能打过,放眼天下,没几个能对手。”
慕瑶注视片刻,脸色极其难看,“想怎么做到,卸发带吗?”
她冷笑声:“非明,择手段……这么多年,教会这个?”
慕声神情骤然出现丝裂痕,被很好地掩藏在面上乖戾之后。
慕瑶将冷掉茶水推至旁,动作大了些,茶水泼出来,沾湿了她手指:“在裂隙之下,妙妙怀里掉出香囊送吧?”
听到这个名字,骤然抬眼,眸中惊异还未消退,看见慕瑶面色苍白地冷笑:“知道凌妙妙怎么说吗?她说,她路上捡。”
“……”慕声脸色骤然变得很复杂。
她在背后这样维护……
“香囊里有什么东西,当知道吗?妙妙懂事,帮着瞒,她以为这样为了好……”
“阿姐……”再度打断,少年脸上神情完全破碎开来,眼中空冥冥:“什么东西,早知道吗?”
“……”
走了两步,步子很轻,却仿佛踩在了根危险临界线上。
“正派加诸于束缚再多,也样都改变了骨子里低劣。”发出“低劣”二字时,语气中带着薄凉笑意,令毛骨悚然。
“非但画了那张反写符,还有很多张,多到……数清了。”骤然绽开个灿烂笑,令毛骨悚然。
“三番五次动用禁术,死在手中妖物,知凡几。”纤长睫毛垂下,在眼底投下小片阴影,那张青春俊俏脸上,却弥漫着阴鸷狠厉气息,“睚眦必报,血债累累,在阿姐面前,过装作只乖顺宠物,骗取点怜惜——现在告诉阿姐……”
慕瑶猛地起身,骇然倒退几步,步伐虚浮着,嘴唇微张,半晌没能说出话来。
抬起脸来,脸上破碎笑:“告诉阿姐,可堪依靠,比柳拂衣强得多。们从此以后,还做姐弟。”
“过报仇而已,阿姐若想要杀‘她’,自有办法。天下良无数,阿姐随意去挑,何必仰仗个柳拂衣……”
她嘴唇颤动半晌,猛地摇摇头,终于发出了声音:“可能。”
严词拒绝,犹如刀而下斩首,判定了结局。
“可能?”少年冷笑声,顿了半晌,似乎才将弥散神智点点拉回来,“可能放弃柳拂衣,还……”
袖中手指已经在微微颤抖,面上却维持着带着压迫意味笑意:“配待在慕家,做弟弟了?”
慕瑶脸色铁青,倒退几步,巨大慌乱中,摸到了袖中匕首,悄悄握在了手上,内心这才略微镇定下来。
“阿声,累了……先回去休息吧。”
眼前最熟悉过脸,竟然绽出个十分生硬微笑,刻意放柔语气里,掩藏住尾音里丝慌乱。
慕声步子陡然僵住,如同被兜头盖脸地浇了盆冰水。
情愿阿姐能巴掌上来,打骂,像往常样训斥,好让知道,还她家,还她弟弟。
——决像现在这样,她冲假意笑着,像手无寸铁猎,机智地同野兽周旋。
多么随机应变敌对。
目光向下,落在她发颤袖口上,隐约露出了匕首刀刃轮廓。
夜色如此漆黑,仿佛漫山遍野雪花席卷而来,化作无数冰棱刺进全身上下每处穴位。
——原来,阿姐也和那些样,怕真面目。
只势单力薄,暂且敢撕破脸皮,只好用点假意配合,先稳住。
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心里慢慢裂开了。
那点仅剩自尊,哗啦声,破碎得无法捡拾。
缄默了许久,抽回脚步,转过身去,仿佛世界都在此刻翻转掉头,从此白天也成黑夜,步步,在走完黑夜里打转。
孑然身,再无亲。
“阿姐……也早点休息吧。”
*
“本质……表里,蛇蝎心肠。”
“反正和柳大哥慕姐姐路。们能为苍生死,为大义生,能吗?”
“和慕姐姐合适呀,会有理解,花瓣都要愁掉了呀……”
记得自己怎么走到凌妙妙房间,只记得自己像困于沙漠中濒死旅,凭本能奔向虚幻绿洲。
从前她瑰丽鲜活彼岸,点点引诱注意力,现在已断线风筝,离群孤雁,要没有彼岸星火,只能迷失浪里航船。
“慕声,有个失踪娘,很爱她。从小在姐姐身边长大,身旁只有她关怀……她恰好填了这份空缺,把对娘爱,转嫁到……”
“如果养着小老虎,只看它没有齿爪,没有反抗能力,占有了它,主宰着它,看着老虎变成猫笑话,心里又害怕着有朝日它会反咬口,所以防着它,忌惮着它……这叶公好龙。”
清冷月光打在走廊上,脑中循环往复,句句,都她曾说过话。
只,她怎么可以如此针见血……字字珠玑,句句谶言?
*
门猛地被推开,带着桌上烛光呼啦摇曳了下,满室破碎光晕。
凌妙妙放下书,满脸诧异地站起来:“走错啦,隔壁才房间……”
话语顿止,因为她发现慕声脸色难看至极,整个像幽魂样,飘到了她面前,比她还高个头少年,竟然……在微可察地发抖。
她怔了怔,游神想,今天待在慕瑶那里,似乎比往常时间更长,难道……
她张口结舌:“…………去表白了?”
“没有。”许久才道,眸中没有焦距,像冬天里被冻木了旅,反应慢了半拍。
“没有……什么意思?”凌妙妙让弄糊涂了。
嘴唇都在颤:“没有没有。”
可看这模样,肯定已经去了,决裂已经发生,马上黑化关键时刻。她顾得在乎黑莲花走错房间事情了,飞快地收拾书和笔,轻手轻脚地往出溜:“那打扰了,个静静吧……”
衣服却骤然被从背后拉住。
“……去哪里?”声音很低,似乎疲惫至极。
凌妙妙让揪着,手里抱着书,背对眨巴着眼睛,“……去房间睡呀。”
奇怪了,般失恋被拒,难道想自己待着静静吗?
“……”缄默着,半天没能说出挽留话,只死死拉着她衣摆放开。
在片混沌中感知到,若让她走了,可能即刻便坠毁。
凌妙妙顿了顿:“好……好,走。”
这才放开手。妙妙安顿慕声坐下来,给倒了杯热茶,趴在桌上,小心地睨着:“喝点水吧。”
动,她将两手拉起来放在杯盏上,随即容拒绝地拢住双手,强迫感受杯子温度。
二手交叠了片刻,前后都暖,慕声垂下纤长睫毛,颤着手端起茶杯喝了口。
温热,顺着喉咙,直达肺腑。
回暖过来。
凌妙妙已经溜过到床边,弯着腰铺床了,她用手拍打展平被褥,半回过头:“要……今天睡在这儿吧,好好?”
颔首,任凭凌妙妙拉着,将安顿在她床上。
凌妙妙趴在床边,隔着被子拍拍,眼眸晶亮:“什么也别想了,睡吧,守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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