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梅无雨看来，感觉这个看上去先天营养不足的美国人可怜又可笑，在愚弄普通中国人的同时，也在侮辱他自己的智商。只有在美国留过学，在那儿呆过的人，清楚地知道眼下的美利坚是个什么样的货色，跟佐利克泡制的自欺欺人的方案一个德性，站在华尔街的十字街，套着假领子系一根腥红领带的指手画脚的瘪三，更像一个莫泊桑笔下食不果腹的小人物，教唆一个西装革履的人社交礼仪一样的滑稽可笑。
      
      　　在华尔街呆过的梅无雨，比谁更想斩断从华尔街伸向中国的贪婪的手。
      　　在中国的金融领域，这阵子最喧嚣的声音莫过于“利率市场化”和“央行的独立性”。佐利克鼓噪中国银行业推行“利率市场化”，主要准对像西太银行一样的中小银行。在外资银行开始大规模经营人民币业务的情况下，推行利率市场化，无疑是外资银行企图在中国市场寻求利率的定价权，通过利率的自由浮动，引发存贷款在中外银行机构之间大规模的流动，一旦时机成熟，轻而易举地引发中国银行体系的震荡与危机，动摇国有银行在中国经济中的举重轻重地位，为国外资本控制中国的经济命脉大开方便之门。
      
      　　“这个方案的唯一目的，是推销‘利率市场化’。佐利克也知道在中国实现‘央行独立’根本行不通。赋予央行独立性，脱离国家控制，等于要求中国的央行看境内外资本势力集团的脸色运行。佐利克耍了一个小聪明，同时搬出两个有毒的东西，在人们激烈反对一个更具毒性的东西时，让另一个有毒的东西蒙混过关，甚至大行其道。嘿嘿！完全是华尔街的风格。”梅无雨轻蔑地说。
      　　“可惜佐利克不懂‘司马昭之心’这句话的意思。他在北京这番言论，与骆家辉大使年前在香港出席一个会议上，强硬要求中国政府为在华的外国金融机构提供有利的竞争环境一唱一和，一个红脸一个白脸，费尽心机啊！”
      　　Rose附和说。
      　　“自以为是的聪明人往往是最愚蠢的人，尤其是当这些‘聪明人’光着屁股说大话的时候。”梅无雨想起Rose在达沃斯建立的那套“破屋子”理论，面露得意地说，“在世界秩序为中国人而改变之前，最好的方法是保持应有的静默，谁都别乱说乱动。否则，最多的话也是自话自说，除了跟放屁一样的污染空气，起不到一点有效的作用。”
      　　梅无雨说这些话，内心的底气明显地不足。在进入政界之后，他震惊地发现，一个小小的县级市，通过交叉纵横的政府平台公司相互控股的关系，从各家银行借款xxx亿，几乎占据全市所有银行居民储蓄存款的四分之一，把一个政府搞得像一个“会议桌上的巨型公司”。
      　　在地方上，没有一个比政府更庞大的依靠向银行借贷支撑的公司了。
      　　这个是一个地方政府该有的行为呢？梅无雨经常这样扪心自问。他向Rose表达的担忧说得更直白：“这是用公权力作抵押的贷款，跟枪口下的条约没有多大的区别。”
      　　Rose小心地劝告他说：“你当自己是个观察者吧。如果真感到无所适从，不妨当自己是一个解剖者，只要不做一个麻烦制造者，不就行了？一个小小的地方政府上的事，让那些只懂得捣浆糊的肚子里半桶水的小角色折腾去吧。你一个哈佛的高材生，当一个主管文教卫的七品芝麻官，已经够具讽刺意味了。”
      　　梅无雨还真感到无所适从。他是一个懂经济的人，心里十分清楚，政府权力机构大量的举债，表面上是为了公共利益服务，从另一外角度看问题，无疑是在与公众争夺有限的信贷资源，与民争利。特别是在贷币政策制定与政府行政管理为同一决策人时，在主观上，政府的行为倾向不可否认地通过公权力，以贷币通涨或紧缩的方式掠夺民众的财富，尤其是在政府部门面临巨大的还债压力时，这种掠夺会像计算程序上的一道指令，自行启动。
      
      　　梅无雨不自觉地联想到当年叶子逼他借的那十万美元。他是倒在叶子温柔的枪口下，这世上能有几个人会如此幸运呢？
      　　日期：2012-12-0917:11:04
      　　让梅无雨深感不安的是，在政府内部还真有这么一群人，把大量举债当成一项政绩炫耀。这次来北京之前，他出席一次市长办公会议，亲耳听到市财政局长的一个汇报。
      　　那局长汇报大致的意思是，以1978年作为基数，三十几年以来，国内财富增长了300倍，而货币投放已增长9000倍。也就是说，1978年的1块钱等于现在的30块钱。那个局长自命不凡地宣称，从这个角度上说，政府要敢于举债，善于举债，举债越多，地方建设投入越早，成本越低，越节省，越能抓住地方发展的良机。
      　　梅无雨听着，当时只有一个感觉，想站起来抽他耳光。中国的老百姓向来有储蓄养老的情结，就像漫长的冬夜里给自己留着一碗扛饿的红烧肉，到头来却发现碗里的肉越来越少，越少越不敢吃。普通的中国民众几个人能有“举债”意识？有几个人像他一样是倒在温柔的枪口下？能温柔地卧倒的都是哪些人呢？
      
      　　梅无雨心想，满脑子这种思维的官僚绝对不能重用。这样的一个为官之人，还真不如街边一个买红薯的小贩。
      　　现在，在几千里之外的北京这家咖啡馆里，面对安静地搅动杯中咖啡的Rose，梅无雨回想着财政局长的那个汇报，仿佛是一种惯性似的，内心一阵的惊恐不安，禁不止倒吸一口凉气。同时，他也为Rose重塑世界秩序的雄心壮志感到惋惜。这就是货币的双面性，这样一个环境下的主权贷币，如论如何也成不了一种国际公认的硬通贷。
      　　梅无雨没有精力和机会当一个麻烦制造者。从上任副市长后，他再一次被抽调到市委市政府联合组成的一个危机处理小组，协调处理企业倒闭引发的民间集资纠纷、企业家跑路、连环担保引起的债务链断裂的风潮，忙得像一个消防员，扑灭的是一个又一个的麻烦。当政府对这一切也感到无能为力时，最后的铡刀落了下来，再一次责令当地法院停止受理一切因企业倒闭潮引发的司法诉讼。
      　　梅无雨再一次极度震惊地领教了政府干预司法机制的能力和效率，难道这个就是古文所说的“政令”的威力吗？他隐隐觉得，这样的威力比他在柳奉南公司听到的那个贵州人说的话更现实更可怕。
      　　“一个高速前进的社会，像一驾停不下来的马车，不管不顾地碾过一切，真的很可怕。”梅无雨对Rose说，也很想这样告诉财政局那个情商发达智商平平良心发霉的王八蛋局长。说这些话时，他心里已经萌生辞去“副七品芝麻官”的想法，诚如Rose所说，以前他只是一个观察者，而他希望自己不只是一个观察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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