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以后就在酒店里了。我什么都不记得，我大概喝太多了。所有的一切都是云霓的一面之词。从您把她推荐到公司里来，她就对我缠得很紧。我想她是雅丽的表妹，都是亲戚，也不好说什么。我真的不知道我那天晚上……”雨夫索性竹筒倒豆子。
      　　“不要再说了。云霓肚子里的孩子，我们林家是肯定要的。”
      　　真的有孩子了吗？雨夫问自己，脑子里一片空白，自始至终没有和云霓的片断，真的是酒后一切都没有印象吗？雨夫脑子快破了。不能多想，先把小雨找回来再说。“小雨小雨，你千万不能出事啊。”雨夫祈祷，拿起车钥匙走了出去。
      　　又是一个雨天，入冬了，空气阴冷潮湿。小旅馆的空调不好，小雨只能蜷缩在床上。
      　　“孩子，你在妈妈肚子里快两个月了吧。你会有一个弟弟或者妹妹，他（她）不是妈妈生的。多么可笑。”小雨傻傻地摸着肚子，痛到极点的心已经麻木。老板又来催了，身上的钱用完了，不想和任何人借，这样的状况，只愿意自己一个人静静地看伤口绽裂，再看伤口愈合。回去吧，事情必须解决，还有肚子里的孩子，不能有任何闪失。小雨对镜梳洗，才发现面容苍白憔悴，不复以往的丰润。牵起嘴角勉强一笑，竟有种凄凉的味道。小雨深深呼吸，凝神静气，对自己说：“白小雨，振作起来，你还有个孩子，没有人保护你，但你必须保护你的孩子。”心灵深处，有一种坚毅的力量，逐渐强大。
      
      　　打车回到家，雨夫妈独自静静地坐着。似乎预料到一样，神色不变，只招呼小雨到沙发上坐下。恍如隔世，小雨的心里，也波澜不惊。
      　　“小雨，妈知道你心里难过，但有些事，你必须知道。”雨夫妈觑着小雨情绪稳定，继续往下说，“你知道云霓是什么时候怀孕的吗？就是上回高烽的事，雨夫一怒之下跑出去，宿醉未归，无意识之中和云霓发生关系的。”
      　　那么，事后在家有十多天，出去旅游有二十多天……她的孩子，也有一个多月了。小雨细细计算，冰冷的心里，升起更多难以形容的感觉。
      　　“我知道你的心情，同为女人，我们无法接受这样的事情发生。但是，孩子是我们家的骨血，我们林家，必须有人继承产业。”我也有孩子了，小雨心里轻轻应答。“你放心。”雨夫妈恨意顿生，“云霓永远进不了我们家的大门，她不配。这次你遇见的秀妮，就是雨夫他爸爸的青梅竹马。我能让她离得远远的，云霓，也一样。”
      　　凄楚一笑，小雨心里想：跟秀妮一样？秀妮是莫须有，而我，就要面对云霓留下的孩子，然后承受一个骨肉分离的女人，日日夜夜的诅咒？
      
      　　雨夫妈被小雨这一笑，激得很不自在：“秀妮是雨夫他爸爸的义妹，我允许他三年去看一次秀妮，尽尽做兄长的情分。这次，大概是出差路过那里吧……”
      　　“不是的。”不知道基于什么情愫，小雨脱口而出，“秀妮得了绝症，快死了。”
      　　“嗯！”雨夫妈头一抬，心理的震撼表露出来。
      　　小雨颇不自在：都快不是一家人了，参合这些干什么呢？可是想起公公，这个很少在家的长辈，似乎三年来，一直像父亲一样，站在自己这一边，给自己保护。最后为公公做点事，表达一下自己的感激吧，小雨吐口气，说：“妈你也许误会了秀妮阿姨，爸爸只是像爱护自己的妹妹一样爱护她，也是为了报答当年照顾奶奶的恩情吧。”
      　　“你都知道了？”雨夫妈惊讶地问，表情颇不自然。蹙着眉毛想了一会，忽然大怒：“你都知道些什么？他们是兄妹，你看到秀妮腕上的镯子了没有？那块蓝田玉，跟我的一样，一模一样。”雨夫妈喘着气，仿佛脸孔都狰狞起来。
      
      　　竟然还有玉镯这回事，小雨张了张嘴，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你回房去休息。雨夫回来，你们好好谈谈。雨夫不是有意的，说来你自己也有因在先，若不是高烽的事惹起误会，怎么会有云霓这一出？你不能生育，云霓给生个，也是好事。”
      　　小雨紫涨着脸，一径去了。雨夫妈颓然靠到沙发靠背上。
      　　我不能接受这样复杂的事情吧？小雨独自倚着床，望着窗外一片一片旋转着掉落的树叶。南边的四季，总是这样不分明，秋天还葱郁的树叶，到了冬天掉叶子，有的在春天才掉；新老更替，黄叶、嫩芽共存，没有明显的区别，没有绝对的界限。“我也要这样生活吗？”小雨想起雨夫，心里一阵阵的疼。“不爱他了吗？那为什么想起离婚，就像刀子在刮着我的心？”小雨揉着胸口，千般滋味在心头，雨夫啊雨夫，这是为什么？
      
      　　雨夫一阵风似的冲进房里：“小雨，小雨，你吓死我了，你躲到哪里去了，我好担心。”怀里的人儿像木偶一般，雨夫这才讪讪放开小雨，坐在一旁。“小雨，你听我解释。……不是你想得那样的。……我喝醉了，云霓把我送到宾馆，然后、然后，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任由他说的舌灿莲花，小雨一声不吭，病房的历史重演，屋子里的气氛逐渐诡谲起来。
      
      　　“小雨，你说句话啊。你打我、骂我都行，不要这样好不好？”雨夫苦苦哀求。
      　　“小雨，你相信我，真的我是一无所知。是云霓设计害我，对，是她设计害我的。小雨，你要相信我。”雨夫又开始发狂，掐着小雨的双臂，手劲越来越大。
      　　“放开我……”小雨呻吟，快被摇晃成快速的钟摆了，小雨无奈地出声，万一伤到孩子怎么办?
      　　雨夫欣喜若狂：“小雨，你肯说话了，你听到我说了没有？我是被设计的。”
      　　“你是哪根金葱，人家要设计你？”小雨僵硬地说。
      　　“她定是看上我们家的家业了。小雨，你要相信我，我很注意了，平时都拉开距离。”
      　　“那这个月呢？我出去快一个月，你们没有在一起？我眼睛看到的是假的？”
      　　“那、那……”雨夫开始绕舌。冷冷地瞟他一眼，小雨又继续看落叶。到了深冬，这叶子，就该落尽了吧。“是我安排了她去海外办事处，想让她快点走，才任由她坐在我腿上的。”雨夫咬牙说出，“你相信我，这个月，我一次都没有和她一起。”雨夫急急解释，说完眼巴巴地看着小雨。
      
      　　真是家传的因子，小雨心里冷笑：婆婆把秀妮打发到异国、把云霓也安排了远远打发掉，雨夫却比他妈更早下手了。只是现在，云霓肚子里有孩子了，不好打发了吧？“那她肚子里的孩子，也要送到国外吗？”小雨冷冷地问。
      　　“孩子，孩子。”雨夫为难地挠头，“孩子，我妈肯定会插手的，安排权在她。”
      　　“你妈想把孩子安排在身边养，你看怎么样？”小雨静静地问。
      　　“那不是很好，小雨，孩子给你养，你也不能没有孩子对不？”雨夫高兴起来，“这样很好，我也不用一直发愁你不能生育的事。小雨你放心，我是爱你的，有了小孩，我们家就完整了。”
      　　小雨突然感到背脊发凉：没有孩子，这个家就不完整，那今天没有云霓，有一天，你们也会换一个媳妇，或者另找一个云霓吗？
      
      　　“我把云霓安排到海外，给她高薪，让她一辈子安家在海外，孩子和她没有任何关系。这样她就影响不到我们了。小雨，我们会幸福的。”雨夫仿佛看到美好的未来。
      　　云霓啊云霓，你机关算尽，却想不到这种结局吧？都是可怜人，小雨微微摇头。
      　　“为什么摇头？小雨。”雨夫紧张地问。
      　　“我们离婚吧，雨夫。”
      　　“离婚？小雨提出离婚？”林栋梁抬高声音问。
      
      　　“怎么，不能相信？碰到一个有气性的了吧？像我，容忍了你们二十几年，还处处给你们掩饰。我同意3年探一次，还不满意，还要找出公务的借口，再去会……”雨夫妈满怀恨意，咬着牙齿说。
      　　“美芝！”林栋梁大声地打断她，“我跟你说过，只有这次是例外，秀妮得了不治之症，我能不去看她吗？我是准备走之前和你说，可是你们当时在闹小雨的事。林栋梁恼火地说：“我和你说过多少次了，年轻人有年轻人的生活，不要干涉太多。小雨和雨夫的事，如果不是你跟踪偷听……”
      　　“你说我跟踪偷听？你是什么意思？不是我关心她的身体，我会跟着去？你说你和秀妮的事迁怒给我吧？自己有心做，怎么就怕被我看见。”雨夫妈怒火中烧。
      　　“好了好了，说哪里都要牵扯到秀妮。能不能不提秀妮？”
      　　“怎么，心虚了吧？你不心虚会怕我提？以为我不知道，你跟秀妮没有啥，你送她一个和我一样的蓝田玉？你跟她没有啥，当年我怀着孩子，胎像不稳，你一连几日呆在她家，脚跟都不踏进家门一步？……”雨夫妈愤怒了，陈年往事开始一桩桩搬出来讲。
      　　“美芝，别闹了。玉是我上一次探亲给秀妮带的，这些年秀妮多灾多难，你不是不知道。给她买一块养身护体的玉，想要她健康。不是也想着给你买一块，让你延年益寿吗？”雨夫爸爸疲惫地说，“再说，这些年，你自己心里也有数，如果我和秀妮真得怎么样，你能放过我？”
      
      　　“谁信你们，父子俩一样的花花肠子。你儿子也很有本事啊。”
      　　“雨夫那是意外，人在商场上，哪能没有点陷阱之类的。父母过世后，你和秀妮就是我最亲的家人，我对你们都很关心，都一样的爱啊。秀妮是我的妹妹，你是我的妻子，只有你才是我一生相伴的爱人，你就这么大的醋意吗?”
      　　雨夫妈终于软化：“你说的好听，真这样我就不用心里那么累了。”声音渐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