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09-11-911:41:00
      
      　　3.
      　　法海毕竟是有慧眼的，一下子就找到了软肋。
      　　他并不是那种毛毛躁躁的小伙子，他有计划有谋略，他先打了悉宣赞这根草，但却没有惊白卯和小青那两条蛇。
      
      　　他能看出来，悉宣赞一点都不快乐，并且越来越不快乐。或许一开始是快乐的，但那最初的快乐和甜蜜早就不复存在了。他是爱白卯的，爱她的美、她的仪态、她的智慧、她的心地。本来，这份美、这份智慧是只属于他的，现在不同了，她属于所有人。最可悲的并不是“不同”，而是感觉不到“不同”。
      　　他感觉不到白卯对自己和对别人有什么不同，不是她对他不好，而是她对所有人都太好。甚至有好几次，悉宣赞干脆做起小女儿态冲她撒娇耍赖，要她先放一放药铺的生意陪他到临安啊、钱塘啊玩几天，他很怀念西湖。
      　　当时，白卯微笑着从药方里抬起头：“相公，你会不会为西湖相思而死？”
      　　悉宣赞道：“那倒不会。”
      　　于是白卯笑着重新埋进药方里：“我若不给病人看病，那些病人就会死。”
      　　悉宣赞无语，他不过是想让日子过得风花雪夜一点而已，可白卯却突然变得这样不解风情，或许，她从来都是不解风情的。
      　　可白卯喜欢这样，这令她觉得自己是一个真正的人，受人欢迎的人。她喜欢这样的忙碌，忙得让她忘记自己的身份、忘记使命、忘记拿把伞、忘记失灵戒指、忘记她想忘记的一切。
      
      　　法海就是捕捉到了悉宣赞和白卯之间的这点间隙，乘虚而入。
      　　端午节那一天，法海突然笑眯眯地在大街上拦住悉宣赞，就像当初他们热情送给他用药纸包裹着的干果一样，热情地送了一瓶亲酿的雄黄酒。
      　　法海说：“悉施主，多日不见，近来可好？”
      　　悉宣赞道：“好！好得很！”
      　　法海说：“白施主可好？”
      　　悉宣赞道：“也很好。”
      　　法海漫不经心地说：“前几日小僧到西湖附近做法事，顺路经过白施主的老家去看了看。奇怪的很，那里竟然是一座荒宅，据说已经几十年没人住了，邻居们倒是经常在那里看到蛇。小僧心想，必定是我记错了地方吧。”说着，他又把地址重复了一遍。
      　　悉宣赞道：“大师，你说的地址没错，可能是找错地方了吧？我家娘子娘家早就败落了，她也早就无亲无故，那地方我们肯定也不会回去了，还找它做什么？”
      　　法海道：“悉施主说的也是。最近妖孽横生，天灾人祸，世道不太平。端午节这天，邪虫妖孽的法力会大减，是驱邪的最佳时机，这雄黄酒今晚你陪白施主多喝些，保平安的。”
      　　“一定！一定！”悉宣赞笑道。能收到法海大师的雄黄酒，悉宣赞觉得自己很有面子，不觉也增添了几分男子气概，大摇大摆地回了家，美滋滋地做了一桌酒菜。他本想着让小青到药铺通知白卯早些打烊，不想小青近日突然萌生了当女捕快的志向，成了姐夫的跟屁虫，天天嚷嚷着要学抓贼，整天都看不到身影。
      　　幸好，白卯这日正好身体有些不舒服，回来的早。
      　　悉宣赞温柔地迎上去：“娘子与我真是心有灵犀，我刚盼着娘子今日早些回来，你便回来了。”
      　　白卯笑笑，靠在后院的凉台上。她穿着白色纱裙，长发顺着肩膀滑下来，软软地依着亭柱，真若千娇百媚的美女蛇。当然，“真若”美女蛇，悉宣赞是不怕的，但“真是”美女蛇的话，悉宣赞恐怕就受不住了。男人们多是一些叶公好龙的家伙罢了。
      
      　　“娘子，怎么了？”悉宣赞扶着她坐在庭院的葡萄架下。
      　　“没事，只是感觉没精神，乏力，大抵是累到了。”白卯将脸靠在悉宣赞的胸膛，心里顿然踏实了许多，这就是家吧，因了有悉宣赞在，这才是家吧？
      　　听到了，悉宣赞微微皱起眉头，莫名想起法海的话，荒废了几十年的庭院、大蛇、邪魅之物在端午会法力大减……
      　　但是随即，他轻轻摇摇头，不置可否地笑笑，自己怎么又犯起初遇娘子时那种荒唐来了呢？他搀扶着白卯坐下，端出雄黄酒，说：“法海大师亲自酿的雄黄酒，驱邪的。”
      　　“雄黄酒？”白卯一下子皱起眉头：“洒到地上就好了，我才不喝！”
      
      　　悉宣赞想不到白卯拒绝得如此痛快，也愣住了：“你不喝？你为什么不喝？”
      　　白卯撇嘴道：“傻子才喝！”
      　　悉宣赞道：“傻子才喝，妖精不会喝。”
      　　白卯瞪大了眼睛：“什么？”
      　　悉宣赞一字一句道：“你是妖精，蛇精。”
      　　“你说谁？再说一次！”
      　　“你。”
      日期：2009-11-911:43:00
      
      　　4.
      
      　　笑话，白卯哭笑不得。所谓青蛇白蛇说法和当年的才子墙一样，不过是一种炒作方式而已，外人那么说也就罢了，怎么连悉宣赞也说起胡话来了。
      　　况且，那些外人也不见得会真的相信她们就是蛇仙，就算信，也只是信她们是蛇仙转世。转世是什么意思？就是上辈子是蛇仙，这辈子已经是人了，化作人来人间报恩了。
      　　“喝不喝雄黄酒，和是不是蛇精有关系吗？”白卯无奈道。
      　　“有。蛇精不敢喝。”悉宣赞后退了一步。
      　　白卯耐着性子说道：“我告诉你，我不喝雄黄酒不是因为我是蛇精，而是因为雄黄的主要成分为硫化坤……我知道你不懂什么是硫化坤，但砒霜你总知道吧，雄黄就是提炼砒霜的主要原料，喝雄黄酒等于吃砒霜，何况你竟然还将这雄黄酒加热，危险更大。”
      
      　　悉宣赞道：“你不用说这样的话骗我，这雄黄酒人人都喝，年年都喝，也没见闹出什么人命来。”
      　　白卯斩钉截铁：“我不喝。”
      　　悉宣赞道：“娘子，就算你是蛇妖，对我对众人这么好，也一定是条好蛇妖，你实话告诉我，你到底是不是人？”
      　　白卯闻言，心里突然一沉。
      　　你到底是不是人——这个“人”字，一下子牵出了她心底最沉的枷锁、最浓的自卑、最不可告人的秘密。
      　　白卯一咬牙，道：“敢喝这雄黄酒就能证明自己是人，对么？”说罢，她端起满满一杯，一饮而尽。不不，这一杯还不足以证明她要做人的勇气，她又一连倒了三杯，半瓶子雄黄酒就这样被她一饮而尽，看得悉宣赞心里生生地疼，不断责怪自己疑心病又犯了。
      　　三杯酒下肚，白卯这从未经过酒、尤其是雄黄酒熏陶的肠胃顿然闹起革命来，她只觉得腹痛难忍，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落，她强忍着疼痛说：“相公先自己吃些吧，我有些不舒服，先回房休息了。”
      　　说罢，她便甩下悉宣赞，自己回到卧房。刚刚躺下，又觉得实在腹痛难忍，捂着肚子跑到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