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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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团政治处的新闻干事开着“北京吉普”来到我们连队,采访一位可爱的兄弟。原因是这位兄弟打羽毛球一不小心把球打上了楼顶,爬到楼顶去捡球,看到一个塑料薄膜包裹的纸包。这位兄弟以为是大便,踩了几下,觉得不像大便稀软。出于好奇他把塑料袋撕开了,想不到里面包的竟是人民币,这位兄弟蹲在楼顶把这笔数额巨大的现金数了好大一会儿,手指都酸了。
这笔钱到底有多少?让我们一起来做算术题:如果捡钱的可爱兄弟每个月从这笔钱里面领取45元津贴费的话,到81岁那年他才能把这笔钱全部领光。假设,这笔钱由我们七班兄弟共同来领取,请问领光这笔钱需要多少年?可爱兄弟并没把这笔钱当做津贴费按月领取,他把该捡的羽毛球忘在了楼顶,把钱捡下来交给了连长。连长看到这么厚的一沓人民币,万分惊讶,这笔钱比他三年工资的总和还要多。
连长当即吹哨集合,把巨款拿在手中,高高挥舞,问:
——谁的?这钱是谁的?
队列里面无人应答,连长说:
——怪了,难道这笔钱是从天上掉下来的?谁的?吭一声?
队列里还是无人应答,连长说:
——只要你肯站出来,我现在就把它还给你。
这可能是全世界最诱人的问话了。捡钱还得弯弯腰,想得到这笔钱向前迈一步就成了。
兄弟们面面相视,眼神都不太对劲儿。我发誓,当时想向前迈一步的家伙绝不止我一个,但最终却没有一个从队伍中勇敢地站出,也许这笔钱就是从天上掉下来的。经过一个星期的调查取证,连长终于找到了失主。原来巨款并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而是一位汕头籍兄弟扔上去的。连长问汕头兄弟是不是脑子有问题,为什么把钱扔上楼顶?汕头兄弟说刚到部队的第二天你就要求我们把带来的钱交给连队保管,连队不是“广东发展银行”。利息就不说了,我凭什么相信这些钱交给你们之后还能再要回来?连长说,我问你为什么把钱扔上楼顶?汕头兄弟说,你说过,对私自存钱者,一旦发现严厉查处。连长说,为什么带这么多钱到军队,担心在军队吃不饱还是想贿赂领导?汕头兄弟说都不是,钱不是坏东西,制造汽车的工人还懂得在车屁股后面挂个备用轮胎呢……
连长对拾金不昧的兄弟嘉奖一次,号召全连官兵向他学习。然后将这笔钱存进银行,把存折交给了汕头兄弟。发现巨款当天,连长就把这件很典型的事件报给了上级。巨款失主找到之后,典型事件就具有了教育意义。于是团机关就派了一位新闻干事来采访此事。新闻干事采访可爱兄弟的时候,好多兄弟都在一旁围观,我和史迪也是其中之一。拾金不昧者一般都不太会说谎,太会说谎的人就不会拾金不昧了。所以,每逢可爱兄弟在新闻干事的“那天在楼顶捡到钱的时候,你心里面是怎么想的”的无聊问话下显得语塞,或者新闻干事在汕头兄弟的“我凭什么相信他会把钱如数还给我”的犀利反问中面露尴尬,我和史迪便在一边插嘴,替他们解围,我们成了他们顺利采访的润滑剂。
采访过后,有位兄弟把我和史迪背着琴来服役,并且在军队为新兵写歌的事情告诉了新闻干事。新闻干事觉得很有趣,反过来采访我们了。我和史迪把我们的故事毫无保留地说给新闻干事,他越听越有兴趣。末了,新闻干事把我和史迪的出生年月、民族籍贯等基本情况记了下来,问我们会不会弹BEYOND乐队的《光辉岁月》?
这首歌早就被我们唱腻味了。当场我们就把《光辉岁月》给新闻干事完整地唱了一遍。我弹琴的时候连开头与乐曲中间的那两段SOLO都没有省略。《光辉岁月》唱完以后,新闻干事要我们唱一首自己写的歌曲,于是我们就唱起了《卒子》。《卒子》刚唱一半新闻干事就热烈地拍起了巴掌,说,想不到想不到想不到,太好了太好了太好了,是个人才!团机关早就需要两个有文艺细胞的同志到宣传股充实充实,你们两个想不想去宣传股?
史迪说,去了宣传股要我们干什么?
新闻干事说,到了宣传股你们的工作就是写歌、唱歌,为军队文艺事业做贡献。军区文化部每年都要举办一次文艺汇演,如果你们创作的歌曲在比赛中获奖,为本团的文化工作赢得荣誉,还可以立功受奖呢。
史迪说,现在你就把我们带走吧。
新闻干事笑了,说,现在不行,得按照规定办事。回去我就向领导打报告。耐心等待吧,新兵连解散那天会有人把你们送到机关,咱们机关见。
兄弟们得知了我和史迪被挑进宣传股的消息,羡慕得不得了。说这两个鸟兵真他妈命好,捡了个大便宜,比捡钱值多了。到宣传股就是机关兵了、打起仗就不先死了、就不用到步兵连累死累活地搞训练了、也不用到边境线上当天文学家了、更不用去意淫那个统帅千军万马的将领了……尤其是晏凡,酸得跟醋似的,一个劲儿地骂我和史迪重功轻友、不够义气,说,你们为什么就不告诉那新闻干事,一连还有位名叫晏凡的新兵会画画呢?
史迪说,当时只顾激动把这事儿给忘了。
第二部分只有一只乳房的女孩
晏凡说,好好,让你们忘吧,千万别让我在战场上碰到你们!如果让我碰上,你们就玩儿完了。看见敌人向你们瞄准我不吭不说倒算了,没准儿我还要掉过来给你们补几枪,然后再扒下你们的衣服,抢光你们的烟。最后再把敌人的衣服套在你们身上,尸体都没人收你们的……
我们愉快地聆听晏凡的诅咒,把连长那句“统帅千军万马的将领哪个不是步兵出身”的经典名言向晏凡重述了一遍。晏凡说没准儿我的明天还真跟连长大人说的一模一样呢。说实话,我还真恶心你们这帮舔领导屁股的民工。什么狗屁机关兵啊,说白了不就是古时候的差役吗?果然像班长临行前嘱托的一样,新兵连临近解散之际,我们收到了好几封写给班长的来信。
与此同时,我也收到了玲玲的来信。玲玲在信上说: ——十八岁过去了,我的青春完蛋了!刚开学,老师就开始张罗填写高考志愿的事情。决定我今生命运的时刻很快就要到来。我已经拿定主意,非北京的大学不念。反正哪儿的大学都一样交钱,然后又是一样毕业找不到工作。实话跟你说,大学那鬼地方其实我已经看透了。想学的东西学不到,不想知道的东西它可能教会你不少。可是,每个人都往那地方挤,我怎么能够例外?除了大学校园,哪里还可以浪费年华?
这段时间,我心里面真是既犹豫又紧张。犹豫的是到底有没有必要去念四年大学,紧张的是今年到底能不能考上首都的大学去念四年书。连日来,肚子老是疼得要命。以前只是每个月的那几天才疼。妈妈带我去了好几家医院,医生说是因为精神过于焦虑造成的。吃了好多西药,症状反而更严重了。妈妈带我去看中医。那位老中医可真恶心,把手在我肚子上放了好大一会儿,摸来摸去,说是阴阳失调导致的气血不顺,最好的治疗办法是要我交个男朋友,真是荒谬。
我对别的男孩子兴趣不大,他们要么是太木头、太玻璃,要么就是太石头、太油漆。
大年初一,我又去了你家。你知道这个春节叔叔、阿姨他们是怎样过的吗?我不想告诉你具体情况,免得你伤心。我只是想说,刘健,给家里写封信吧。我能明白你拒绝与家人联系的意图,你在赌气,想等到在军队混出个名堂之后再给他们写信报喜。你只想让他们看到钢铁,不愿让他们知道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可是,你替父母想过吗?阿姨把你降临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带着满脸的痛苦和疲惫,然后用全部的爱把你养育大,牵着你的手教你学会走路,陪你说出第一句话……
现在,你长大了,在他们最需要温暖的时候你离开家乡去了远方。大过年的,家家户户都欢声笑语,你竟然连声招呼都不给父母打一个。你还有良心吗?你还有人性吗?刘健,请听我一次劝告:别赌这口气了,给家里写封信吧,不愿写信就往家里打个电话吧,让他们听到你的声音。
我怎么都不敢相信,一个连父母都不知道疼爱的男人会在若干年后疼爱他的妻子。写给班长的来信全部由史迪拆阅,用他的话就是先给兄弟们把把关。
看了几封来信之后,史迪说,班长可真是英明,以前还真是小瞧他了。不知他那个征友启事是怎么自我介绍的,把青春期少女都惹成了这副模样。你瞧瞧她们在信上说的话,简直把班长当神胎崇拜了。
晏凡说,女孩子写来的?
史迪说,全是女的。瞧,这封还夹了照片呢。
大强听见了,赶忙围了过去,把相片从史迪手里猛地抢走。看了好大一会儿,大强要史迪把这位姑娘在信上说的话念出来听听。史迪说,慌什么呀,我看完再说,免得里面有少儿不宜。
史迪看完了夹有相片的那封来信之后,沉默了,点了一根烟,揣着信纸在宿舍里来回踱着脚步。
大强问史迪信上说了什么?史迪没理会大强,走到我面前,眼圈红红的。
史迪不是一个轻易就被感动的人,我怀疑是我的眼睛出了问题。
我说,史迪你怎么了?
史迪把手里的信扔在了我的床铺上,说,看看吧,唉,别提有多伤感了。
我把信从床上捡起,看到信封上的落款是“福建安溪”。信纸很漂亮,一看就知道是特意购买的。上面不但印有背景图案,而且还散发着淡淡的幽香。信文如下:大兵您好:
你现在看到的这封信是我向军人们发出的第83封信,直到今天,我仍没有收到一封回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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