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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无限人格

小说名称:我!无限人格
小说作者:勇敢的心辛巴
小说分类:言情小说
小说标签:热血 无限 生存
内容简介:
韩枫复活了,发现自己生活在一个虚假的世界。 从这一刻世界上少了一个弱者多了一个疯子。 从这一刻开始神权将会被打破。 从这一刻,世界将会迎来新生。 荒;一切的异类都将被清洗。 命运;你的我一切将由我来安排。 韩枫;谁才是那个真正被游戏的世界,你们将承载我带来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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驻春园小史 作者:吴航野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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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伦有五,天合之外,则以人合。天合者,情不足言;人合者,性不可见。故者弟忠根于性,而琴瑟之好,胶漆之坚,则必本之情。其真者莫如悦色。试从《大学》序以思,足占一往而深,又在嘤鸣之上。《易书》于男下女,而系之咸,于二女同居,则命之睽。见情有可通,亦有所隔。汉儒训《诗·雎鸠》,谓求贤女以自助,其义甚长。情之为用,至斯而畅。必拘拘于唱随问,不亦偏乎?

  《驻春园》一书传世已久,因未剞劂,故人多罕见。兹吾友欲公同好,特为梓行,嘱余评点,细为批阅。间有类《玉娇梨》、《情梦柝》,似不越寻常蹊径,而笔墨潇洒,皆从唐宋小说《会真》、《娇红》诸记而来。与近世稗官迥别。昔人一夕而作《祁禹传》,诗歌曲调色色精工,今虽不存,《燕居笔记》尚采摘大略。但用情非正,总属淫词。必若兹编,才无惭大雅。云娥之怜才,等之卓女,而放诞则非;绿筠之守义,同于共姬,而侠烈更胜。小鬟爱月,慧口如莺,俏心似燕,经妙手写生,更是红娘姐以上人物,非贼牢之春香可比也。

  善乎!汤清远之官曰:先生讲性,弟子言情,情之既挚,乃之死靡他。经可也,权可也,舍贵而贱,易妒而怜,亦无不可。等而上之,兰沅芷,致之于君;断金兰臭,致之于友,何莫非此情之四达哉!普天下看官,无作刻舟求剑观,作关关睢鸠读,则得矣。

  时乾隆壬寅年菊月上浣水箬散人书于楷香斋--------------------开宗明义传奇关目总言情,离合悲欢阅变更。

  礼在自分奔与聘,盟存何论死和生。

? ?  蝇将骥附还驰远,叶衬花妍亦向荣。

  案臼固知难脱俗,凭空撰出乞真评。

  这一首诗,乃全部《驻春园》总根。历览诸种传奇,除醒世、觉世,总不外才子佳人,独让《平山冷燕》、《玉娇梨》出一头地。由其用笔不俗,尚见大雅典型。《好逑传》别具机抒,摆脱俗韵,如秦系偏师,亦能自树赤帜。其他,则皆平平无奇,徒灾梨枣。降而《桃花影》、《灯月缘》风俞下矣。兹传之作,发端东邻,实自登徒脱骨,安根投帕,亦本彤管面目,视《绣鞋》、《玉盘》大有雅俗之分。至于屈身奴隶,如《情梦柝》、《绣屏缘》、《一笑姻缘》请本,无非蝶恋花丛,从未有假道于其邻者。迹愈幻,而想愈奇。古来奔之获济,卓文君后,红拂、红绡固自不乏,然不得成全者比比。荔镜之卿琚,情骊之瑜辂,虽吐露其才华于僵蹇际遇,反不若毂则异室,竟为名教束缚,亦属懦夫弱女。胆识双绝,然后可行。张丽贞之自叙,读者有不为之生悲乎?临邛当垆涤器,竟遂驷马高车,可谓适所愿矣!末路白头一出,几至鲜终,何况其余。惟深于情者,庶几可保无惑乎!

  云娥之郑重,迨后有所遏,为逃死计耳,非其本心也。绿筠之情挚,与云娥同。若遇魏提举,必为贾云华。无如口血已渝,视为陌路,先着已为高才所据,妒化为怜,安得不与同心者安常缔结,尚费调停。与其拖笔累墨,无宁用选采蒙杂,途次收料,较为捷径。传奇虽属小道,不异画工,金圣叹论烘云托月,周栎园论皴叶渲花,极意描天尊。若于陪辇人物草草,那能衬壁得起天表亭亭。爱月伶牙利齿,侍儿中铮铮佼佼,恐曹瞒所许为知心,青衣未必能若是也。成人美者,乃适以自成,逮后亦得所归,庶于慧心不负。若楚王之撇衾儿,无乃不情,过甚安顿。欧阳气类相通,容易插入;慕荆向关痛痒,似乎天外奇峰。然正如紫钩之黄衫客,点缀帮扶,断不可少。若《五凤吟》之红须,则喧宾夺主矣。究之,得依皈,便成正果,亦足见任侠不可为而为。此诗乃粗陈梗概。看官欲得其详,待在下仔细申说。

  第一回窄路遇黄衫无心下种隔邻窥白面有意寻跟

? ? ? ? 词曰:雨覆云翻不定,情拴意锁难开。闲中下着巧安排,后挽前推宛在。邂逅已逢适愿,清扬犹费疑猜。瑶篇着是未衔来,错眼兀谁担带。[!--empirenews.page--]分页标题[/!--empirenews.page--]

  右调《西江月》

  话说皇明,浙江有少曾浣雪者,母叶氏,父名青,字又青,嘉靖间进士,官光禄大夫。与同年翰林吴应松,字干甫,江南陵人,时常相过。青性耿介,不合于时,与都御史苏廷策有隙。虑其谋已也,遂致仕返于嘉兴,在城外三十里黑浪墩居祝归囊甚淡,所居者半亩青山、一湾绿水而已。生下女儿浣雪,十分伶俐。五六岁教以读书习字。自是文情诗思,月异而岁不同。遂自作一字曰云娥,别字蝉照。养二婢,一曰惜花,一曰爱月。公夫妇以乏嗣钟爱,故未尝缔姻。不期公年老得疾,竟淹然而逝。云娥与母孤孀,仍以诗史为消愁之助。奈家事未几零落,亲婢惜花遂托媒媪卖与商人,只留爱月一婢。云娥有所着作,辄命磨墨洗砚,以致爱月亦颇通文字。不图邻人失火,延及曾家,犹幸主婢三人及一个老奴俱获脱身,遂投城内亲舅叶家。叶公名渡,号曰小舟,官三边总制。夫人刘氏,见其始并甥女罹难来投,遂收拾后亭,留夫人大家居祝亭中有高楼,楼下有芭蕉,名曰“蕉楼”。隔楼有亭一座,系黄尚书书亭,亭名“驻春园”。其公子名玠,字玉史,肄业其中。抱质有倚马露布之才,负貌有羊车掷果之态。先大人名之榜,号酉山,官兵部尚书。在日与在京翰林吴干甫缔姻,翁亦溪为媒,其官刑科也。厥后黄公逝世,吴公继殁,黄夫人致书于吴,道及亲事。不意吴夫人念母子孤孀,不忍远别,欲将小姐拟配他人。继而黄家夫人亦殒,两家全不提起此事。幸得吴小姐承先人遗言,矢心待字。生以音书遥隔,盟约必谕,全不以之为意,益励志攻书。与同乡欧阳颖缔交莫逆,朝夕聚首于驻春园,分题拈韵,叩钵成篇。

  一日,欧阳游楚中,生独坐高吟。五更时,忽一人从墙跳下,生携灯视之,乃魁然奇男子。问其故,曰:“小弟姓王名慕荆,近因知己为势豪诬陷,弟不胜愤懑。昨夜提刀刺中豪者,恐人迫捉,暂匿贵国,望其垂庇。”生知是负侠为知己报恨,遂挟以入。须臾天明,命书童,名墨奴者,置酒款之。到黄昏时,取白金数十,对慕荆道:“敝园浅狭,恐事久觉露,薄具微物赠兄,兄可别处藏身,非敢相却也。”荆见生如此,便道:“蒙一日收礼,恩已过重,宠赐决不敢领。”生道:“兄侠人也,何故作此腐谈?人生相逢,遇有事时,若不能为知己报恨、同类解纷,真骂名千古。此微物耳,安足挂意?”荆乃拜受,别去不提。生外间探侦,知己远扬,遂放下热肠。

  却说一日云娥无事,同爱月登楼晚眺。忽见隔亭疏竹外一垂髫美男子,年十五六上下,姿洒潘安,神清司马,心甚怜之。生行吟阶前,亦举头见那隔墙花阴柳色间,一佳人倚风独盼,一阿鬟背后侍立,时时为姐姐捻发,不觉爽然若失。须臾,云娥掩着楼窗带笑而下,到房中对爱月道:“才见佳郎,令人心折,若得佳婿如其人,不负我生平怜才至意矣。但外貌虽甚可人,未知其实学何如。”爱月道:“须密察之。”

  却说生见佳人下楼,神魂飞越,如有所失。佩遥香散,乃返坐书窗。不觉遥遥月上,射入楼头,犹留艳影。挑灯染墨,以纪奇逢,有诗为证。诗曰:有美人兮,飞舞客光。

  含笑凝睇兮,素面相当。

  望不可即兮,在水一方。

  褰裳从之兮,道阻且长。

  彼美人兮,从何处来?

  洞前客与兮,仿佛天台。

  刘郎咫尺兮,耽待迟回,

  羽翼见假兮,飞越墙隈。

  彼美人兮,奚所思?

  情牵肺腑兮,语在眉。

  泄春心兮,独余知,

  待相呼兮,一问之。

  怀美人兮,倚画栏,

  静掩玉宇兮,离云端。

  渺不见兮,月光寒,

  强拈毫兮,睡未安。

  《彼美人》四章

  吟毕,一夜无眠。早起出外,见门前众人围聚喧嚷,查问根由,一相识的人指须发半白者道:“这老头儿行动慌忙,全无关顾,将孩子绊倒在地,把那手中所携油瓶打碎。孩子拉住勒赔,反揎拳要打这孩子,十分可恶。乡邻不服,将他扭住毒殴一顿泄泄气。”生进前一看,认是叶家老家人,因对众人道:“此老无心卤莽,身边又无钱钞相赔,以此相争。应该多少?我原代赔,勿要争闹。”众见生发语肯代出钱相赔,大家放开。生令身旁墨童进内取钞。墨童乖觉,将老家人带入内厅,回身将钱交付为首的人,一哄而去。[!--empirenews.page--]分页标题[/!--empirenews.page--]

  生进内堂,老家人忙来称谢道:“幸蒙相公救解,得免殴伤,只累相公破钞,老汉心甚不安。”生道:“小可出力,何必挂口?我虽与汝隔邻,汝老爷外任,未获登堂,不知家内亲眷尚有几人?”老家人道:“我原是城外曾老爷家人,近因祝融无家,来此借祝老爷姓曾名青,字又青,原任太常卿,娶过夫人叶氏,即叶总制大人胞妹。我老爷并无公子,亦未曾承继,单生一位小姐,取名浣雪,十分才貌,尚未议姻。今日叶夫人寿诞,小姐命我出来买些东西与他上寿。起得太早,老眼不济,撞跌孩童,身上无钱,故有此番口舌。回去报知夫人,令其知道相公好心。”遂引退而别。

  生送他出门,欢喜自慰道:“无意中得知楼上美人消息。他家人既云在此寄居,则此女的系曾又青之女、叶氏舟之甥女无疑矣。”意欲传情娇容,无因再睹。思及欧阳生好友,将次到家,当往一探。遂命墨童看园,出门而去。时见爱月取水,生认得是楼上侍立阿鬟,两下各相顾盼而去。

  爱月归,将生外出之事对云娥说过。云娥沉吟半晌,命爱月开采花潜往邻园一探,便知公子何人,慎勿令其瞧见。爱月领命,不数武便到驻春园,佯问墨奴道:“亭中可有人否?”墨童道:“我公子外出,独我在家。”爱月又问道:“是何公子?”墨奴道:“是我家尚书老爷公子。”爱月道:“公子可有多少 ?年纪?曾婚娶与否?”墨童道:“年方十六。我家公子素负大志,乃以未登科甲,欲娶无媒,加以老爷夫人早逝,是故迟延,至今孤子,尚未议婚。姐姐今日来此何干?”爱月便托词道:“我家夫人昨日登楼,见辛夷盛开贵园,敢思一枝献佛。”墨童见爱月如此说,便听其直进。爱月见书窗几上有一卷新书,面上书“驻春园新稿”五字,知是生之窗稿,遂拾置袖中,仍向亭上折辛夷一枝而归。乃带笑对云娥道:“今日不负此行矣。”云娥问故,爱月遂将墨童所言述了一遍,仍向袖内把藏来富稿递与云娥。云娥遂整窗拂几,焚香展读。但见一卷,约五六十篇,题目下书“黄玠着稿”四字。云娥看毕,只见字字金玉,篇篇锦绣,不忍释手。爱月见云娥只管翻玩,带笑问道:“公子肝肠,今日尽为小姐所见,毕竟实学何如?”云娥叹息一声,便叫爱月道:“天也!余志决矣,不必复言。”二人论了一番。

  生访欧阳生,尚未回来。归到房中,不见几上窗稿,忙问墨童道:“适有何人到此?”墨童俱以实告,遂将爱月讨花细述一番。生知此稿恐是爱月窃去以达小姐,遂置不问。

  第二回营巢招燕侣解佩情殷闭户断鸿音掇梯心冷

? ? ? ? 词曰:梁装玳瑁待双栖,花外兼泥,柳外兼泥。轻罗剪挂画楼西。神度香闺,影傍香闺。掩巢倏变武陵溪。换却新题,出个难题。寻群无翼逐高低。空费痴迷,犹自痴迷。

  右调《一剪梅》

  且说云娥自得生实学后,一片怜才深心固结不解。有时挑灯独坐,有时倚枕寻思,总在此窗稿中赏玩不已。遂自想道:“人才之遇,自古为难。或南北地天,他山遥隔;或形骸咫尺,对面乖离。即使两美相逢,情怀备属,而屏佳姻缘早已缔结者比比。今吾有此奇逢,且在隔邻之下,倘不及时萝附,不亦当面错过乎?”思相已切,愿望弥深。

  一日,又与爱月登楼玩景,铁见窗前紫燕双飞,掠帘上下。俯眺驻春园景色,不觉亦爽然。遂呼爱月道:“我昨有红罗一幅,系腊帕一方,并那笔墨端砚,可代我取将出来。”爱月闻言,取过文具、罗帕,登楼付与云娥,仍下楼而去。云娥便将双燕为题赋诗一首,书于帕上。书毕,将罗帕包着琥珀坠,执在手上,远望踌躇,沉吟半晌。

  正玩景间,忽听琴声袅袅,低头一看,见生在花下端坐鼓琴。云娥此际,不禁神怡心动,遂将罗帕所题的诗抛将下去。生正在鼓琴,出于不意,见之愕然,遂停琴韵,看是何物。拾将起来展开一看,见那帕上题诗一首,上书道:绿云倩剪舞春衣,斜拂红梨度翠微。[!--empirenews.page--]分页标题[/!--empirenews.page--]

  红雨卷帘情脉脉,轻风历槛影依依。

  妆楼爱结同心梦,画阁曾期比翼归。

  纵有烟波分去路,迟君一水伴于飞。

  蕉楼曾浣雪云娥氏题

  生看毕,拍案叫绝。急举头致谢云娥,云娥不意他举头瞧见,不觉脸带微红,掩窗而下。

  及到房中,如有所失,谁是低头弄指环耳。爱月在旁问道:“小姐对景漫吟,自舒怀抱,西邻有宋玉,独不知乎?”云娥闻言,只是低眉兀坐。爱月知其有所思,中途盘问。云娥不必讳,遂将掷帕之事对爱月说知。爱月道:“如今休得耽误,小姐有心在那隔邻公子,可急修书招之。”云娥听了,不觉发嗔,答道:“安有此事!如彼才貌,怎不教人想慕?坐视无媒,恐为高才捷足所夺,后来追悔无益于事,故虽一时行投赠之私,实为终身订,靡他之意。岂容弄丑,致坏芳名?且日下正值秋令,已近场期,日在楼头缠扰,宁不乱彼精神,致荒举业?自今以后,吾不复登楼矣。”是后与黄生遂绝消息,并爱月亦不令其往来出入。

  生一片痴情,日在楼头伫望,竟日望餐废寝,直至累月,不见美人影响。无间可寻,心中但有郁闷而已。日挨一日,愈见痴迷,只剩恹恹一命。云娥与爱月以不登楼眺望,故全然不知。

  生久不见,心内愈坚,日则忘食,夜则忘寝,兀坐书房中细思,无计可施。念及欧阳生与吾至交,不若和他相议,或且别有良策,得以通情。纵使玉人知道,料不怪我轻狂。但此事虽非一人可为,岂同容易?譬之饮水,冷暖只许自知,问计何益?吾之心病,必得昆仑、磨勒一流人方能医得。欧阳生虽我同窗莫逆,兹尚未知回家,又以槐黄期近,必劝我向蠢简埋头。若对他说出隐情,不但不代我设谋,反有许多头巾话,不如勿与他言是好。

  又挨久之,愈无聊赖,及自忖道:“我今日为情所感,几至殒生,若无知道,岂不误了玉人?”算计已定,遂强勉修书一封,令墨童致于欧阳生处。

  欧接书在手,便问墨童道:“汝相公在家勒修学业,定然进益。吾客楚中,昨日初返,汝相公如何得知,便致书来?”墨童道:“相公抱病月余,心神恍惚,自言自语,不知什么症。今叫我送书来此。”生见书,拆开读毕,即奔见生。

  黄生便将云娥使爱月来到书房、窃去窗稿一一告知,并以罗帕所题之诗以示欧生,乃道:“未知佳人何意,以后音迹不通,欲不关情,总不可得,近成重玻致书于兄,主来为弟筹画。”欧见说,遂把罗帕展开一看。读毕惊起叫绝曰:“世间安有此闺中名士!如此多情,怎不叫人痴死!怪不得足下倾心。但此事明明有据,成就可期,以后不得佳音,在彼或恐足下驰神痴想,以荒举业,故绝往来。欲足下稍断此种念头,暂潜踪迹,亦未可知。依弟愚见,足下正当励志秋闱,抢魁占解,洞房金榜,小登大登两得之矣,何自苦乃尔?”黄生听了半晌,遂对欧阳生道:“知己爱我良深,谋我实至,弟听兄言,自此悟矣,痴何为哉?”

  自是,黄生寝疾日觉渐愈,未历多时而场期已届。欧、黄二生各论进常却说黄生入闺,在坐舍中搦管沉吟,忽忆云娥,凄然欲泪,神思迷离,不期旧疾复作,将一座场臣认作蕉楼两离恨天矣,遂伏案而卧。须臾惊觉,鼓已四下矣。乃强起操笔,一卷具书完整,直至二三场毕。

  生急欲谋归,欧阳生曰:“回家甚易,为路无多。但归得佳人,一倾素心,因为快事。万一音迹仍疏,芳颜莫晤,岂不反添闷肠?依弟之见,不如在此等候捷音之为意也。”黄生道:“任难见面,即痴死我驻春园花下、昔日弹琴赠帕处,也是所甘心瞑目。那可睽违两下,各天一方,彼此同叹?”欧生见他如此,只得依他。生遂别欧阳而归。

  一日抵家,入门进内,无遑戒饬行李,即连忙步至驻春园,向隔墙蕉楼一望。不期爱月正在登楼,推窗忽见飞雁,排列如字,天上翱翔,爱月遂呼道:“小姐呵,可急上楼来望一望。”云娥见是爱月呼声,便自登楼,步三楼窗,向窗外看去。只见横飞雁排列成行,遂高声呼道:“雁何无人投字寄来?”生正在楼下寻芳,忽闻云娥有这话,因向楼前应道:“小姐如此多情,教小生怎生消受得起!”生在楼下,目定云娥。云娥低头俯视去,见生容貌憔悴、消瘦,知其秋试初归。细玩其客,心甚怜惜。乃命爱月掩窗,向生微笑,实不忍去。无如爱月将窗欲掩,只得步下楼来。[!--empirenews.page--]分页标题[/!--empirenews.page--]

  生于斯时不禁心醉,楼下独立移时,徘徊自遣,转觉无聊。归到亭中,愈见凄然不安,竟为泪下。因想佳人玉貌,本当配合得其人,况投来锦字,可见有心。今日望雁传词,芳心毕露,低头微笑,无可如何,一天好事,坐视不谐,悲深欲绝。犹自勉强拂几拈毫,成二首绝句,置于几上。诗云:青青双泪拭还流,万种幽怀注小楼。

  对影不堪沉影去,斜阳空倚石栏秋。

  忍将旧事付寒流,月郎风清一倚楼。

  蕉叶尚知怜寂寞,声声窗外伴悲秋。

  生吟毕,天色已晚,闷坐书房,孤灯独对,一夜无眠。东方既白,尚自未知。

  第三回锦字寄来迟梦乡唤醒参星催散速急网奔逃

? ? ? ? 词曰:情牵意绊棼如缕,唤醒游魂,耳畔闻莺语。做作那知埋怨误,锦笺写掷花间去。世事翻云与覆雨,击破铜壶,漂泊自何处。消息欲通难诉与,藏舟且办逃生路。

  右调《蝶恋花》

  生一夜无眠。直到早饭时分,乃吩咐墨童道:“欧相公回家与否,可到他家一探,若是回来,早报与我知道。”墨童听说,即忙走到欧阳生家里,敲门道:“欧相公近日可回家么?”内应尚未回来。墨童听说未尝回家,急转身回去报生知道。生又以好友离居,日坐书房饮恨而已。

  却说云娥同爱月,自从见生楼下答话殷勤,是夜下楼,一夜亦惟抚几托腮,无言兀坐。爱月知云娥意有所思,便道:“适才登楼晚眺,见黄公子逍遥楼下,潜身花坞,竟成司马之癯容,顿减潘安之逸貌,故思之,心中似有所求未遂。且姐姐自昔日贻帕之后,音信久疏,直到今日。怪不得黄郎怨我二人有始无终,使人空想半仪,究无实意,岂不误了此生怜香真意?”云娥见爱月如此说,不禁中着心脾,几乎泪下。乃叹道:“我正为此事踌躇,难乎进退,无可奈何。”爱月听过便道:“小姐休得没了主张,误却风流才子,抱恨终身。倘坏公子玉体,那时悔之晚矣。依爱月之见,不若修书一封,招之使来,令其即刻过楼少叙,以申契阔之私,省得两处断肠,岂为不便?”云娥道:“正恐冒野合之秽,贻悔终身,以致旁观耻笑。故思量至屡,不敢作那偷香故事,为人所轻贱也。”爱月道:“虽如此说,毕竟要具数字叙那久疏之故,只为黄郎场期已届,不敢相扰,以表无他。婉转致词,庶可消黄郎愁闷于万一也。”云娥道:“此意吾岂不知,第思幽闺字迹,岂可轻传?倘或被人所见,宁有不作终身丑谈?”爱月见云娥如此说,亦不敢强其修书,由其自便。

  略挨数日,已是揭榜之期。生乃潦草成章,竟为下第;欧生脱颖囊中,名字高登。欧阳颖中在第三名。

  爱月听外人传说,知公子失意秋闹,遂把黄生下第之事对云娥说知。云娥知道下第,暗想道:“昨日看见黄郎,分明为我久疏音问,是以相思,容瘦如梅,眉颦似柳。况眼前秋今,加以金风冷落,下第而居,极目萧条,必增憔悴。不如依爱月之言,聊寄一书,以致慰藉之情,或可消愁解恨。”遂命爱月磨墨,拂笺,挑灯振翰,下笔直书。书毕,次早即命爱月将书达生,且嘱爱月道:“汝把这书通于彼处,宜即早回。”爱月领命,仍向前日采花驻春园而去。

  逡巡之际,行到书房亭外,犹腼腆不前,立于窗外。但见黄生睡在碧纱帐内,案前雅具杂陈,无心坐几观书,有意梦中寻美。沉吟半晌,即欲回来,乃转思道:“我若空回,岂不辜负小姐致书一番好意?”伫立久之。但黄生风流人物,一段幽韵更觉可人,为门外佳人所见,心内倍加爱惜。不禁直进房中,把暖帐一事,伸手将枕头轻轻敲了数下。生梦中不觉吃了一惊,翻身一顾,爱月便低声道:“公子正在睡乡,为小婢唤醒矣。”生见爱月,知为云娥小姐所使,深深作揖道:“姐姐今日光临,怕是小姐有些心事托汝代传。小姐一片好心,小生知之久矣。自隔楼赠帕、望雁传情,至今渺无竟耗,心中痞块结于膏盲,每想此情不续,几欲自荆何期姐姐今日嗣来,是救小生之命于既绝也。”爱月听了,遂将云娥之书递与黄生。生未及展开,又问爱月道:“小姐今日必有见教。”爱月道:“妾窥小姐心向郎君已久,奈男子不可无媒苟合,以致贻累郎君贵体欠安,诚为可恨。此系小姐亲手所书,一片心情尽罄其上也,试展一看,自必了然。”生乃将书拆开一看,又致谢道:“若非姐姐指示,几忘赠帕之情矣。”只见书上写道:忆自客楼赠帕之后,音问久疏。所以然者,正恐扰荡丰神,致减远扬之念耳。是以芳颜一别,迥隔人天。际此光风朗月,无时不遥想芝眉。结愿既坚,日牵肺腑。伏念足下,品迈王杨,文追班马,正拟名魁乙榜,何期第落孙山。固知才调绝伦,无如命不由己。秋闱失意,顿减风流,毋亦为牵情所致。陋质鄙姿,不堪握盥。奈与足下相逢,留情风月,无意功名,室遥心迩,抱歉何如也!独是青春未去,夺锦有期。那时姓字高题,趋迎有日,兼兼此翼,共遂于飞。芸窗雪案,尚须中流鼓掉,切勿日同鶗鳺只怨年芳,徒纷足下之心,无益钟情之事。至于露白霜高,寒风萧瑟,尤须保重,勿致欠安。后会有时,安在香奁待字,始不为无因矣。忙里传言,情长格短,一经青照,荣荷良深。此上研台,伏维藏览。临风珍重,不禁神驰。书达黄郎文几。[!--empirenews.page--]分页标题[/!--empirenews.page--]

  辱爱妾曾浣雪端肃百拜

  生看毕,欢喜起来,乃暗道:“云娥才质真为举世无双。只看是书,尺幅波澜,措词无微不到,且见体段大方,非钻穴逾墙所可比。小生若辜此意,罔自为人。展读之时,令人卧想。”

  正吟哦间,忽见欧阳生遗家人持书至。生虽失意,志气不颓,遂对家人道:“相分高中,尚未造府拜贺,反辱书来。”拆开书看,见上写道:从君归后,旅日如年。清夜兴思,离魂与落叶同飞,客梦并秋声共寂。榜中忝标前队,文章实愧同人。回思才调如君,仍嗟垂翅,恐是龙头所属,迟我一筹,他日秋风,鹏程万里,匣中霜雪,必耀神光。即有所违,幸勿介意。

  昔日别弟归家,想为隔墙美。琼姿艳质,种种关情;花阴月下,谅必称心;握手天台,料应数度。然此中景味,勿语俗人,足下一片深心,莫遮知己,弟之短才浅识,已探素心。

  敬奉寸函,略输衷曲。余容面晤,指点疏愚。书到时,勿负江于伫望,得登电览,何既容光!肃候近安,维期哂纳。书上玉史黄兄文几。

  研弟欧阳颖顿首

  生看毕,暗思道:“才得佳音,正图一会,不期友人书到。欲往相贺,省中隔此不遥,明日可买舟一去。云娥小姐处,今日更非前日,相与不同矣。不如也作一书寄去,托爱月送与小姐知道,多少是好。”生意已定,遂将云笺一幅,挥毫直书。书毕,遂到蕉楼下,一探爱月在否,一无动静。生又思欧家家人相等同行,遂往外束装就道。

  次日抵省,见了欧阳生,致贺毕,便将云娥致札之事说过一遍。欧生赞叹不已。遂与同在省中居住不题。

  却说云娥母舅叶总制,素与部将苏廷略有隙。不期边人犯境,叶公临阵被擒,乃与族兄廷策疏叶公通谋叛逆。旨下,以叶公拟罪当族。刑部文书密行本府。太守姓钱,名国弼,原系曾太卿门生,平日素知曾夫人家眷寓在叶家府中,乃密令心腹公差报与曾夫人母子知道。于是曾夫人母子、丫鬟及老管家四人连夜准备奔逃外方居祝正在踌躇,忽见公差来到,大家一见震惊。曾夫人见事头不好,遂自求生,因对云娥说道:“汝父在日,唯有金陵吴年伯十分知己。目今年伯巳故,年母在堂,母子孤单,与我同玻莫若急投彼处。”云娥听说有处藏身,心才放下。只可怜母舅一家被惨,坐视实难为情。说毕,夫人、小姐并爱月、管家,跟着钱太守差人,往后门走出。

  爱月但道:“此行恐不能再入此门,可惜焦楼上下一派景物,尚未饱观。”叶夫人道:“如今尚虑及此乎!”云娥听见爱月所言,不觉心中难舍,凄然流泪。乃以目视爱月,爱月会意。又见天色尚早,犹未起行,乃潜步竟往驻春园一探。只见亭前紧闭,寂然无人。

  不多时,天已发亮,只得讨轿出城。但见官兵围住叶府门前,府内百余人一时遭此毒惨,不知所为。曾夫人家眷出城,便叫随轿管家雇船而去,投金陵吴府来居不题。

  第四回拟实为招魂风前陨涕凭空偏捉影江上闻声

? ? ? ? 词曰:平地风波何处起,江颜疑丧锋芒里。绣阁尘封门永闭,空奠匜,藏阄莫辨非耶是。拟逐行云无定止,有缘倏泛仙津舣。触绪关心愁不寐,真留意,佳音偏彻寻亲耳。

  右调《渔家傲》

  却说黄生在省,闻行叶府家诛之事,心上欲归,便辞欧阳生而行。舟中隔了一夜,方才抵家。一进门来,便跑至驻春园一望,果叶府门户皆被官差拆倒,服的器具一空,府中男女不知置在何方,曾家小姐必定为其所害。思及二八佳人,一巳遭此惨毒,竟为发声大哭一常空庭置了位,送进书房,取过笑墨,制诗一首,拜祭云娥、爱月。乃命墨单安排香烛,但见援笔书成一律云:百里青溪一掉回,旧时玉石变成灰。

  只因为友暂离矣,岂料思卿不见哉。

  蕉叶楼空归宿雨,芙蓉影灭冷秋台。

  可知挂水声声血,莫抵新诗飞燕哀。[!--empirenews.page--]分页标题[/!--empirenews.page--]

  生奠毕,遂命墨童撤奠,放声又哭一常须臾暗忖道:“先吾门人李邦彦,现任扬州司理,如今莫若往扬州一游,免得在家悲切。且小姐已故,天下那有佳人!如今风流一事,如何提起?”立意已决,遂把云娥所贻罗帕,并检出欧生解慰一书,及那随身要用物件,收拾已完,带着墨童买舟就道。

  是夕,船泊江边,望见凉月当空,水天一色,清江无际,益觉凄然。回想云娥,冷冷泪下。忽闻邻舟一婢步至前舱望月,回首呼道:“小姐,可急来一看。”生只见船内有一佳人,坐在舱板,应那丫鬟道:“际此凄凉,何心玩景。”爱月独立良久,但见前面万点渔灯,一天星斗,两边断岸,双架红桥。玩景生情,怀人触恨,转觉与深闺眼界大异。观瞻风清月白,避匿舟中,顾影凄其,殊难索解。生于月下细认,乃云娥小姐之侍婢爱月也,不胜骇异。因想道:“彼密计脱身,故得到此,但不知此行何往。”遂急呼舟人问之。爱月闻言,不晓是生,玩毕,遂入舱去睡。只见舟人答道:“我舟要往金陵。”生闻言,便想道:“我只为佳人已殁,故有此行。令得知其踪迹,到不思自往扬州,即跟着此舟径往金陵,或得再晤阿云,也未见得。”遂对舟人说道:“我舟亦驶至金陵。”舟人不知其意,只得从命,仍自睡去。生犹在船头徘徊玩景。又向邻舟舟人道:“汝船内夫人、小姐欲到金陵,下处却是谁家?”那管家在旁应道:“我老爷在日,与金陵吴翰林老爷相知极厚,今我老爷与吴爷皆殁,吴夫人京里搬回金陵居祝目下我家遭难,不惮跋涉,共往投之。”生一一听罢,遂紧记在心。

  五更时分,例起开船。不期舟人腹痛,倒在舟中呼叫天地。生起视之,前船已开行里许矣。生不胜着恼,顿足道:“我探阿云踪迹已明,正欲舟尾其后,邻舟同济,令其知我行踪。且爱月跟在身旁,日于船舱内外行动,必定可通消息,不意舟人如此作恶。”又须臾间,风帆顺驶,前舟已不见矣。

  忽闻船后有一来船,船内管家招呼道:“前面黄公子的船暂等片时。”生闻言回顾,只见欧阳生坐在船头,管家侍立。生忙叫船家开船就之。此时船家腹痛已愈,遂把船驾去,相撑住,生跳过船,问候欧生已毕,便将前来说与欧阳生知道。欧生听说,便道:“今日又会江中,莫非天缘所使?弟不胜代为喜跃。”生道:“如今踪迹更明,却又茫茫无据。”欧阳生道:“兄又痴了,他明说金陵吴杜甫家,何言无据?且吴干甫系足下先令岳,此行到彼,一访佳音,兼可见其令爱,或得成双,也未见得。则一堂二美,聚首齐眉,那时乐当何以。”生见欧阳生说到吴家亲事,不觉恨自心生,遂道:“这段姻缘,老母在时致书道及,可恨年伯母意欲悔亲,久无音信。于今多载,必然别配他人。弟此行只探云娥,到彼随时区处,断不轻入吴门,使添恨事。”生一片精神,又送前舟荡漾矣。不禁青衫泪湿,遂令回舟,拉欧阳生并坐船舱而去。生与欧阳生遂各作一词拨闷。黄生拈调,乃名《醉落花》云。词曰:并掉水中流,君令射枣上皇州,痴情我则索云游。芙蓉憔悴,错认佳人半面羞。旧愁未断接新愁,昨夜新愁一半休。长江又失却前舟。古岸斜阳,白水迢迢一望秋。

  欧阳生亦作一词,名《桃花引》云。词曰:万里清江净碧波,美人长是隔银河。唤奈何,唤奈何,望断前舟,玉泪冷冷似尔多。昨夜江边听细雨,悠悠知向金陵去。盼娇娥,盼娇娥,欲觅儿家,须向桃花洞里过。

  舟行不数日,船到镇江来,遂与欧阳生分袂,直抵金陵。

  却说云娥同爱月与叶夫人到了金陵,寻到吴府居住,见了郭夫人。郭夫人乃带着女儿绿筠小姐出来相见,礼毕,各叙寒温、郭夫人便对叶夫人道:“不期浣雪小姐有此长大,不知许配谁家,下聘与否?”叶夫人道:“小女自从伊父退居捐馆,尚未许人,老身常常以此挂念。”说毕,便将被害脱身之事说了一遍。郭夫人听了便道:“原来遭奇事,老身实有不知。但寒舍萧条,惟是草蔬淡饭,若是相挨过日,望乞谅之。”叶夫人因指绿筠小姐说道:“令千金绿筠小姐许聘谁家?”郭夫人原欲悔亲,乃答道:“前年意欲适人,但以母子孤孀,而且稚年尚幼,竟寝至今。”遂顾绿筠小姐道:“浣雪小姐必定才质过人,汝今时常亲炙,倘有笔墨之间偶有所作,宜为就正。”云娥听了,遂自谦道:“孩儿才疏识浅,见笑大方,尚须就正绿筠小姐一二。年母而出此言,孩儿易胜自愧。”绿筠便道:“姐姐休谦,妹妹早知。姐姐在京,那时年方七岁,出口成章,恨不得相依朝夕,聚首一堂,盥栉之余,亲聆教诲。移居于此,欣跃何如!”内面已先备下酒席,遂排出中堂,大家乃入座饮酒。[!--empirenews.page--]分页标题[/!--empirenews.page--]

  正饮之间,云娥忽自暗想道:“人生世上,萍合蓬飘。我今在此,不知黄郎在彼,近体如何。临行,爱月往探,书房掩了,不在亭中,想必外出,分明不晓此番脱走来此。他若回家,必以妾身并遭其祸,定是加伤,万一损坏了身,莫期后会矣。”空在席思量,不觉心酸起来,忽然泪滴酒中,却被郭夫人瞧见,只以为才到,未免思乡,心中不舍母妗诸人,忽然悲切。将此等语相劝殷勤,云娥唯是低头,犹思不置也。只有爱月在旁,会其心事,亦但低头无语而已。及撤席散座,已是更深。郭夫人遂命提灯,亲送叶夫人、小姐到后亭涌碧轩居祝次早,叶夫人与云娥、爱月起来,但见亭中景物较之叶府蕉楼,繁华几倍,暂得宽心。三人共到轩中游玩,见那轩下亭边,置一小门,门则紧闭。叶夫人遂命爱月开了,出来一看,又是一座名园,匾上书着“红螭阁”三字。阁下墙外,又有一带高楼,俯临轩中亭子。阁中侧有小门,又是紧闭。叶夫人又命爱月开了,只见一林翠竹,几树海棠。又有一座亭门紧闭在左,恍惚驻春园门外。爱月遂对叶夫人道:“竹径有门,恐是邻家园子,不便往观。”三人共向门内而回。未移数步,夫人举头见楼匾书着“衣云楼”三字,楼上书声朗朗。夫人遂命闭着轩下小门,思进府内候郭夫人去。爱月依言,遂重重闭上门子,随着去娥同候郭夫人而来。

  叶夫人对郭夫人说道:“才同小女、小婢到红螭阁玩置,忽见邻家亭子,一带高楼,且有人在上读书,不知谁家别墅?”郭夫人道:“邻家周年伯,名谦,号牧庵,官工部尚书,旧岁退居林下。乃郎名之元,字八士,年方十八岁,读书于此。老身一向不许小女及家人辈过红螭阁探望,有失孀居家法。”叶夫人听觉,便向爱月道:“以后切记在心,汝等亦不许向后花园闲玩,当避人耳目。”云娥领命。自是云娥与爱月敛迹不题。

  第五回假道作邻奴锥还露颖荡舟逢宿侠萍且留踪

? ? ? ? 词曰:大罗天,阎浮地,下下高高,都要追寻至。问途近可从邻比,权屈为奴,何怕污行止。渺烟中,埃尘里,物换星移,觌面人千里。道故班荆浑梦寐,冷遇倾肝,缓急堪相倚。

  右调《苏幕遮》

  却说黄生寻到金陵,遂入城中,到吴府门前探信。只见老管家站门前,便想道:“云卿大家已寄迹于兹矣。”忽转头一看,见隔楼有一高第,访问邻人,知为周牧庵第也。带着墨童奴暂寓客舍。那夜想了一夜,不知何计得晤阿云。忽想道:“周牧庵致仕在家。莫若卖身投在周牧庵家,谅必收留。既系隔邻,或得一面,岂不甚妙?”又想道:“此计虽妙,如此墨奴何?”又想道:“我昨日登舟时,行里许,有一寺,其中长老系我同乡,明日莫若封了一札,将墨奴暂寄彼处,谅必不我却也。”

  次早,遂对墨奴道:“我此来为拜访老爷同年,今已到此,带汝齐去恐有不便。今具一书,汝可访到昨日登舟与欧相公作别之处,里许有一寺。”墨奴见说,便应口道:“昨日一寺,匾上书‘广教寺’三字,有一长老出迎相款处未知是否?”生点头道:“好乖,认得如许明白,正是彼处。汝可见那长老,将书递上。彼看书中来意,必定留汝。俟我回日,便与汝同归。”墨奴遂承命而去。

  生见墨奴已有着落,将所着衣冠遂一一换了。把行李寄在客店中,只把云娥所贻罗帕并坠谨包一封,置之怀中。急走周尚书府内,对那管家道:“老爷在家否?”那管家道:“足下何来?问家老爷何事?”生遂将来意一一说明。老管家便进书房中禀周尚书知道。尚书即命管家引生进见。周尚书见生是个文人,气象闲雅,便问道:“汝本籍何处?因甚到此?”生道:“小人系浙江人,姓胡。早岁亦事诗书,近因家计零落,飘荡于兹,特来投靠府中,缮书以及工役之事,某一一效劳。”尚书遂道:“看汝这样,任不得烦剧之劳,可同小童伺候公子代书,取名曰司翰。”遂进见,并道前事。公子亦不胜喜跃,遂命生与家童司墨日夜相伴,生叩头领命,即在周府住了。[!--empirenews.page--]分页标题[/!--empirenews.page--]

  以后周公子或与友人分韵联吟,生亦在旁低声卿卿。脱稿完,即窃书片纸,置之壁窦间,公子全不及觉。乃司墨颇称解人,时常亲近公子。公子教之读书习字,以故与生十分绸缎。

  一日,公子偶因外出,生将楼窗推开,只见隔享有一座名园,遂呼司墨道:“此是谁家亭子?”司墨道:“乃是邻家园子,吴翰林老爷所居。一门孤蠕,一向无人在此间来往的。且近闻浙江有年家家眷寄住在此,亦是孀居,以故益加严密。”说毕,又指着红螭阁亭边小门对生说道:“此门正通彼家府内,从来不开。”说话未毕,忽传公子回来,中堂有召,遂一同下楼而去。

  一日,正当长至,周公子招友人过楼分韵,拈得“先”字韵,个个苦口推敲。生潜往房中,取一短笺,书于笺上,带着袖中,仍到公子身边侍立。但见列作皆完,共相就正。生从旁一看,亦但庸庸,且有不通之外。须臾,对公子说道:“某下里巴人,勉强一和阳春,不知列位相公肯赐教与否?”诸位公子道:“何妨,可不闻苏公小婢亦解诗联,郑氏丫鬟尚工应对。”遂顾生道:“你若会做,不妨写来。”生遂将袖中取出,递与周公子。请少 ?年齐来一看,见上写道:江外寒峰碧晚天,峰楼回首事凄然。

  雪兮无意怜梅瘦,云也何心抱月眠。

  绣线牵长添别恨,分题联句续姻缘。

  吟边不少诗奴兴,漫学新言寄一篇。

  衣云楼长至即事

  看毕,各人不胜惊异。中有一人却妒忌生才,疑道:“还恐此诗有夙构抄袭之弊,莫若就本题再限一韵,命他当面赋成。”生道:“唯命是从。”遂限七阳韵,生低头半晌,遂走到座中,即书以献。诸少 ?年又来一看,见写道:雪艳输春破暗香,金陵佳气渐汪洋。

  愁深今日逆明日,醉到他乡即故乡。

  倚槛谁怜寒不耐,拈针翻怨昼添长。

  请看邻坞泪痕竹,为甚关心劲节凉。

  大家看毕,不觉一齐拍案叫绝道:“他笔墨有可观,此名士也。何故乃为下人?”公子遂将卖身来由说了一遍。只见一个姓李的道:“此人暂屈尘中,毕竟出人头地。”众人一面说话,至黄昏时候各自别去。

  公子遂把生二诗达于周尚书。尚书不胜惊异。嗣是,公子或有所作,每命生代为捉笔,无不工绝,以故公子益重之。

  公子想道:“他既如此才情,放他不得。我府中婢子甚多,他如肯留,禀过父亲,拣一个匹配与他,不知他心意如何。”尚未直对说明,司墨遂将公子的话与生知之。生闻公子的话,每遇公子外出,即向楼窗,向红螭阁望去,实不见一毫动静。遂想道:“忆昔驻春园,每日可以举首高瞻;今日红螭阁,劳我倚窗低瞩。空结冤家,咫尺抱天涯之恨,于今两度矣。”一时不觉恼从心生。拾将小石块,向红螭阁掷了一掷,忽惊起飞鸟一阵,飞向内府而去。生见了叹道:“何不如伊飞入隔墙而去,其乐何如!”彼正在痴想之间,忽见司墨上楼,对司翰道:“明日公子订李相公诸公往印峰溪舟游,命弟同兄偕往。”生道:“公子此命,谁敢不从。”

  到次日,生与司墨遂跟周公子大家入船。正登舟时,忽把舟人细认,似曾经会过,又不敢记忆,恐露事机。不逾时,诸少 ?年俱已登舟。公子命司墨执壶,命生司毊,入厨看酒。那舟人见生声音、状貌酷似黄公子,仍加仔细识认,连声呼道:“黄公子何在此?”生听说,转轻声问道:“足下何人,今日奚由遂相识耶?”舟人道:“公子忘之乎?吾乃暮夜跳墙之王慕荆也。”生疑始释。便想道:“此人乃真负侠,有心许我,必非鼠辈流人,我便说明来意,彼必不我泄也。”遂将别后情由对慕荆一一说了。且问道:“足下几时到此,潜迹鱼舟?”慕荆道:“小弟自蒙公子大恩之后,便一路直抵江南,改换姓名,潜栖于此。这等看来,弟为友人改名换姓,兄为佳人假饰行装,虽则痴侠不同,而踪迹行径大都相似。前日贵园一别,报答无由,不图此日得晤恩人。倘日后有事相闻,报以一死。士当为知己者用,侠者大经。”说毕,遂举手遥指竹林里一茅屋,对生道:“此系是小弟寄迹处。”生举头细认,忽闻公子在座呼唤,遂对慕荆道:“弟且赴召,少停再来。”[!--empirenews.page--]分页标题[/!--empirenews.page--]

  生遂趋见公子,问道:“公子有何使令?”公子道:“可取文具、诗韵出来。”生闻言,知列位要作诗,少不得在旁帮衬。遂将各物携到席上。

  只见公子对列位道:“诸兄既有兴作诗,请命一题,限一韵。”那李生道:“题目无过《印峰溪舟行即事》,韵限‘舟’字,各成一律。”说毕,又指一对公子道:“借重贵价,亦一倾珠玉,何如?”公子顾生道:“李相公台命,汝是要遵。”生道:“不弃葑菲,敢不呈政?”于是列位各搦管思索。生密书一律,递与公子,公子接了,遂倚着船窗,举头独向外面,假意玩景,将片纸得得展开,赴席疾书。生复成一律。须臾,诸作皆完,又相换繙阅毕。把生一首展开齐看,只见上面写道:湖海由来任纵游,飘蓬踪迹一孤舟。

  不图万里他山外,得集千称名士流。

  绕岸树声寒客思,印峰溪色照人愁。

  夕阳何处催归鸟,畏向黄昏下碧楼。

  列位看毕,大加叹服。只见李生道:“看他寓意遥深,措词大雅,又将压倒举座矣。”即而红日西斜,遂命舟人反掉。生又往慕荆处叙别了,一同大家回府而去不题。

  第六回红绽泄春光针将线引月沉迷夜景雪把桥淹

? ? ? ? 词曰:游丝力弱,却逢翠羽来粘着。青衣妆扮今非昨。诉出衷肠,听去双珠落。磋跎只恨无风恶,浓云密布天垂幕。老苍不管人离索。盼望云天,倚遍栏杆角。

  右调《醉落魄》

  却说云娥自到吴府之后,一向不知生之踪迹。夫人家教森严,重门深锁,但与绿筠小姐日在后院盘桓,两人甚是相得。

  一日残冬时候,雪片飞空,姐妹联吟,在诵碧轩折梅赏雪,各成一词。云娥词云:飞霰飘飘坠,寒梅几树花。花飞片片落谁家?忆昔故园楼下,泣琵琶。家山千里外,回首夕阳斜。漫天雪里带归鸦。作解恨诗诗成,恨更加。

  右调《南柯子》

  绿筠见云娥作词,亦作一词云:

  萧条深院,但恹恹睡了,海棠柔媚。我起强把云鬟整,镜里悉颜偷视。敛束残妆,裙拖髻坠,步到琅牙地。看他压雪,伤心为甚事?

  肠牵碧竹层楼,十年慵上,畏染湘江泪。鸟语温存难解些,子儿家憔悴。料得花残,飘零玉骨,谁把消魂记。人生如梦,一尊伴姐沉醉吟毕,共相就正,各不胜欣赏。

  一日,二娇又同爱月在涌碧轩玩景,举头只见红螭阁一枝红梅斜压过墙,向涌碧轩来。遂对绿筠道:“汝看红梅盛开,色色可人,安得一枝置于瓶中,可供玩想。”绿筠道:“夫人严命,不敢私开小门,花不许人折。姐姐倘爱其姿,除非命爱月妹潜开小门,从假山石上扳折一枝,庶可供得一玩。”爱月道:“潜折固易,但置之瓶中被夫人瞧见,责将安归?”云娥道:“汝好痴呆!倘若夫人见时,我等只道移梯攀折。汝可私自开门。”绿筠道:“有理。”乃命爱月开小门,径往红螭阁,向假山石上去。

  恰好生因公子带着司墨外出未回,正望着红螭阁那边红梅,不期爱月正扳上假山。生认是爱月,便叫道:“爱月姐,我嘉兴黄玉史,在此候久矣,可怜,可怜!”爱月吃然一惊,急回首一看,再加细认,乃知是生,缘何妆扮不同?生又忙问道:“姐姐在此何干?心中勿疑,我特为云娥小姐失身。此夜可烦移玉,潜往小径,待小生历叙颠末,干万勿误!”说毕,不觉泪下。爱月正要开口问候,忽闻绿筠小姐在涌碧轩急唤:“爱月回来!”爱月只得折梅一枝,仍向假山小路回去。正是:连理花开,又被恶风吹散;并头睡稳,忽因湃浪惊飞。举足间,适见石畔黄长春盛开,亦随手折了一枝。回首见生倚窗含涕,情觉可怜,但以绿筠小姐在即,不敢私通一语,惟是拭泪闭门而已。

  到涌碧轩,绿筠见爱月含泪未干,洁问其故,爱月微意说道:“正折红梅,适见黄花,随手扳折,为花刺所扰,故尔含泪。”绿筠只道是真。云娥亦不解其意,只对爱月道:“阁上红梅谅必十分鲜艳。”应道:“不独红梅可爱,黄长春也开茁得可人。小姐倘不及时玩赏,挨了数日之后,残谢落英矣。”绿筠道:“此花不会落英,只是过时不耐观玩。”爱月道:“原来不落英的黄花此处也有。”因顾云娥道:“小姐可记得叶舅爷家蕉楼之下,也有一丛黄长春,亦系不落英的,谁想移根到此。只因二位老夫人严禁出入,不得再向隔墙饱看。今折一枝,徒令人酸心忆故也。”说毕,又欲泪下。云娥见爱月所说分明寓意在人,且其所言句句刺骨,亦不觉泪染胭脂。绿筠见二人如此光景,不解其意,无心玩赏,遂别云娥而去。[!--empirenews.page--]分页标题[/!--empirenews.page--]

  爱月手提二花,同云娥入房,把花插在瓶中,不禁长叹一声,泣下如雨。云娥忙问道:“爱月何事,只管下泪?”爱月道:“才见驻春园黄公子,不觉心伤耳。”云娥听了,吃然一惊道:“爱月恐作梦语耶?”爱月见他不信,即将折花时候见黄生,如此情状、如此言语、并嘱其是夜潜出之事,细说一遍。云娥仍不信道:“我当时灭迹奔逃,彼岂知我在此?爱月所言,虽非指鹿为马,恐误认刘郎作阮郎耶。”爱月道:“黄郎状貌、声音,岂容混过?但今日只因绿筠小姐属墙有耳,未得详问起居,小姐岂可执疑不解。且当时黄公子尚有窗稿在小姐处,小姐以罗帕赠之,此物黄公子必带在心旁,如欲解疑,此物即可为证。今夜爱月过去,倘得一面,听黄公子历叙前情,团疑自解矣。”云娥道:“夫人有命,日夜小门必加严禁。且彼处亦有重门,如何得达?”爱月道:“此何难。今夜伺候夫人睡去了,可偷开小门。谅黄公子必先在曲径潜身,到彼探听真实,宁不甚便!万一重门难开,即将轩上高梯光移墙角,只以摘花为辞,便可逾墙,仍从假山下去,即于红螭阁亭边楼下,亦可通语,岂不为妙!”说犹未毕,忽见阿鬟来请云娥晚餐,二人同向府内去了。

  只见叶夫人在坐等候。爱月便对叶夫人道:“夫人不知红螭部梅花盛开,才承二小姐之命,移梯墙上,扳折一枝,真觉艳丽可人。”夫人道:“不可造次,恐失大雅。”正说话间,家人排上晚饭,三人同吃过不题。

  第七回献策巧安排逾墙即讯通辞惊落月吮墨投供

? ? ? ? 词曰:探问东君,重门隔祝无人插翼难寻至。用心算定步云梯,扳花偷度墙头去。月影将沉,初斜花树。来踪细剖真叨絮。权凭笔墨具亲供,梅酸只为飘风雨。

  右调《踏莎行》

  却说云娥同爱月吃了饭,心实放他不下。沉吟半晌,那云娥仍别过夫人,同着爱月向涌碧轩而去。

  爱月又随着云娥小姐,步到墙边梅花树下,缘着半梯坐着。须臾之间,只见皓月东升,长天一色。云娥看了,乃道:“到不如无月之光,还得便宜行事。”爱月便带笑道:“只要小姐有心,奴家自能掩护。前度之来,不期被风雪所阻,恰逢今夜天上月圆,人间月半,黄公子多应又在楼头盼望。小姐存细思量,作何发付?”云娥小姐因道:“别无所虑,小门久闭,不便开去也。倘不细腻,定被外厢知觉。孀居闺范,两失防闲。即欲往观,其中不容造次,事方有成。既得妥当,乃不负此去初心。”爱月又道:“已经到此,若是空回,毋乃不情已甚!前因小姐题诗赠帕,惹得他废寝忘餐,梦魂牵引,功名付之流水,性命薄于鸿毛。若令哀怨成病,却是奈何?”

  伫立不多时,更已深了,回顾寂然,无人在彼。遂缘上高梯,将梅树一扳,已在墙上。云娥站在半梯,举头望去,只见高楼掩映,人在柳阴,明月之中,树影低迷,几度望断朦胧之眼。正在无可如何之际,又低头步上梯去,爱月已立于假山之下矣。

  且说黄生,自见爱月折花之后,真个如醉如痴,又惊又喜。伺候了许多时,不得其便。是顷也,月明风细,幸的左右无人,见家内大家已睡,遂来楼下,向西角门步出曲径,闲行,探望云娥消息。乃到隔亭门前窃听,并不闻些动静。直到三更时分,绝无影响,只得闷闷而回。仍将小门轻掩,潜步上楼,斜倚楼窗望去,惟见一轮明月可人。

  忽低头看见月下有人,乃爱月步在亭中,望着黄生不至,伫立良久。生不禁低声呼道:“爱月姐姐为何在此觑甚?我往曲径中等汝多时,因甚不见踪迹?”爱月只将不便开门之故说了一遍。生道:“姐姐既不便于开门,因何到此?”爱月又道:“只为黄郎,只得逾墙到此。”说罢,因云:“今夜更深,不便久留细说,诚恐外厢知道,闺范有伤。公子若有所言,莫若取片纸写将起来,把胸中欲吐,待爱月递与云娥小姐知之,省得唧唧哝哝,恐被他人晓得。不独云娥小姐玷污,即公子置身何地也?”黄生听了,乃道:“爱月姐姐所言极是。”遂取房中文具,携到楼窗外面放下,向月下而书。书毕,便将此字付与爱月,只得掷下楼来。又嘱道:“此书烦爱月姐姐递与云娥小姐,千万勿误。”爱月双手捧着,乃婉转辞黄生,向假山上面,缘着梅花而去。伸足上墙,踏着高楼下去,将梯放下,把黄公子之书付与云娥小姐,说道:“公子近来行状,尽在此间。小姐可紧拈勿失,不可被旁人知道。”说毕,二人携手同归房中。[!--empirenews.page--]分页标题[/!--empirenews.page--]

  云娥欢喜,因对爱月道:“我妹如此用心,方有妥当,不独外厢莫晓,闺范凛如,一去便来,是为难得。”遂将来字展开一看,但见上面写云:黄玉史冒死敬承贵侍爱月之言,因向月下致书云卿小姐妆次:忆昔文场失意,曾接小姐瑶函,曷胜欣快!奈尔时为友人见招,只得修书作别。弗获一面,竟尔怅怅就道。不期贵府惨遭奇祸,尔时在省,闻息星夜奔到家中。谁料叶家门第已荡然矣。且以小姐与爱月贤妹并遭玉石,不胜痛悼,遂昏然绝倒,无心举业,决志远游,幸一夕舟次相连,得明踪迹。正欲连舟同抵金陵,讵意与友人公车舟行相遇,故又耽延。到此之时,无缘相遇,不得已将小怦暂寄寺僧,自行卖身周处为奴,冀于旦夕之间,或能一晤。岂料至今消息仍是杏然。昨见贤妹爱月,托故折在闲玩,因祈代达隐衷。倘获小姐见怜,万死一生,庶免失身异地也。尚是怀疑,则帕坠、窗稿藏身可证。侦便或能潜出一面,岂不是花发月圆之庆也!楮短情长,言不尽意。黄玉史冒一锴谨达云卿小姐妆次。

  黄玉史百拜

  二人看毕,方知黄生来由。爱月与云娥看毕,不觉潸然下泪。云娥道:“原来黄公子单为我受此屈辱,比昔日在驻春园时,可怜又加百倍矣。兹以两家老夫人严禁出入,不得一晤,奈何!奈何!”爱月道:“若非移向红螭阁居住,谅必难会黄郎。”云娥把眉一蹙,因道:“夫人曾说,只可日在涌碧轩,连那门外亦不许出入,安肯容妆隔园居住乎?”爱月又道:“此事虽万分不能,恐夫人近日或变了心,也未见得。”谈论移时,已是五更。爱月与云娥二人遂各自就枕安寝。

  次早,日高丈五,尚在睡乡做梦。此时,叶夫人起来多时,见那云娥与爱月二人尚未起来梳洗,正欲和他二人说个话,移步便到涌碧轩而来。进前一看,只见房门紧闭,遂唤爱月道:“红日已上半墙,汝同小姐二人夜来到底作了何事,睡梦尚是未醒?”爱月与云娥闻是夫人声音,遂不及穿衣,只着短衣,急起开门接见夫人。夫人因道:“夜间我已明白吩咐早睡早起,若非迟睡,何至今尚未下床?”云娥方欲答应,爱月因接口应道:“夫人独不闻古书云‘爱月本是夜眠迟’。”夫人见爱月善谑,亦不觉带笑,指着轩下长梯道:“长梯因甚在此?”云娥应道:“昨日绿筠小姐在此玩游,见那墙上红梅盛开,命爱月移梯折花。”爱月又接口应道:“夫人恐是忘记昨日吃饭时候,对夫人亦曾说明。”夫人听道:“后来切不可如此。”说毕,叶夫人仍向府内去了。

  云娥只得草草梳妆。须臾,忽见绿筠小姐徐徐而来,便于袖中取出一笺,对云娥说道:“日前无事,即将折红梅为题,聊赋一律呈教。倘若不陋鄙才,即求和韵一首。”云娥小姐拉来一看,只见上写云:芳姿绰约隔红尘,前度渔郎费问津。

  独把红颜娱晚岁,竟超素质比怀春。

  朱苞深浅胭脂染,嫩蕊高低琥珀真。

  此去罗浮知近远,梦中蝴蝶解迷人。

  云娥看毕,大加赞赏。爱月在侧,也将诗句拈来一看,因笑道:“同此一夜,筠姐索句且有暇,云姐看月也无心。”绿筠道:“何事无心看月?”爱月因道:“昨奉夫人之命夜宜早睡,只得早早睡去,那有心情玩月?”绿筠小姐见爱月如此说,只道是真,就也不疑。乃对云娥道:“只求姐姐赐和一律罢!”云娥见说,也不推敲,低头半晌,便取笔直书笺上,付与绿筠道:“只得勉强塞责。”绿筠开看,见上写道:蕉窗一别已成尘,螭阁重逢又隔津。

  烟雨那堪霏故国,风波谁与驻芳春?

  偶然对影欣相见,未免伤心认不真。

  折不细看朱脸湿,曾知含泪为何人。

  绿筠小姐看毕,折案叫奇。三人在轩中闲谈许久,方各散去不题。

  第八回斗笋便开关寻欢出峡守株乖待兔失望停云

? ? ? ? 词曰:重门深锁湮幽径,隔断寻芳信。借题偏是索寻思,晓妆犹起来迟,喜孜孜。彩云何在方惆怅,得得蟾光上。恰逢青鸟语难通,求凰又恶与鸦同,恨忡忡。[!--empirenews.page--]分页标题[/!--empirenews.page--]

  右调《虞美人》

  却说生自月夜寄书之后,每日楼前徒倚,伫望爱月回音。不期腊尽春回,沓无影响,真是肠一日而九回。因作《九回肠》以寄意,其词曰:一回肠,永日盼东墙。隔院分明人宛在,溯洄欲去路偏长。

  二回肠,顾影倍凄凉。不为伊人多系念,羁栖何事恋他乡。

  三回肠,受辱学佯狂。鱼服特来寻旧约,谁怜入网困腾骧。

  四回肠,前事费思量。灰灭蕉楼无旧垒,不堪重见雁来翔。

  五回肠,云敛镜重光。惟有素娥偏耐冷,夜深双照两人乡。

  六回肠,挂起更难忘。纵有深心无与达,空留遗佩在身旁。

  七回肠,无处可投奔。深院重肩门永闭,寻来不界隔蓬岗。

  八回肠,鸡鹤列同行。局促樊笼难振羽,何时华表恣翱翔。

  九回肠,远志可能偿?脱却北溟程九万,银河犹是隔红墙。

  黄生书完,暗忖道:“世事变迁,人心反复,莫非怪我流于污下,玷辱也府第门风,遂尔决绝,竟致不问?即不谅我此来行止有亏,宁忘却蕉楼赠帕?已致兹憔悴,任是铁石心人,也将心动。况云娥小姐如许多情,爱月那般怜我,难道忽尔生心,全无发付?还记前日病中写书慰藉,何等绸缪,必无半路海却前盟。那日爱月见我病容,甚加怜惜,必然于云娥小姐面前从中宛转。奈他这几日潜踪匿迹,一定是内庭严禁,不容出入。我且暂放了心,再等几时,必有好消息也。还要看他再来作何回我。”算计已定,只得坐向楼前,睚目以俟。日过一日,并不见些动静。

  又挨几日,乃是二月初旬。云娥与爱月日日商量,欲与黄生相会,计无所出。要如前次逾墙,往返实为不便。待要开那轩下小门,锁钥又被夫人收去。算来算去,俱有不便,亦惟日挨一日而已。

  一日,二位夫人与绿筠小姐在堂上闲谈,云娥与爱月亦在相陪,正是四人对坐,一人侍立。忽见一小童冲入来,左窥右探。郭夫人便喝住问道:“何人乃敢到此?看门何在,容他擅入中堂!”那小童忙回道:“小人是周公子伺候书房的管家,名唤司茶,来讨府上门公说话,因不在外面,故此进来。实非窥伺,望乞宽容勿罪。”夫人听了,便问道:“汝寻门公何干?”小童应道:“明日乃是花朝,我家周公于欲请友人会饮春游,设席在云谷寺赏花。特遣小人来此,见借登山小盒一对,回来即便奉还。”夫人因命取出小盒儿,交与小童挑去。

  郭夫人因对叶夫人道:“明日原来是个花朝,几乎忘了。我等家内也要置酒赏花,毋使良辰冷落也。”爱月亦在,便乘机说道:“昨承二小姐之命移梯折梅,见红螭阁百卉俱开,十倍往日。且明日周公子看花出外,隔墙谅必无人。即有管家,不须退避。不如置酒于彼,游玩一番。”郭夫人道:“这却不妨,但周公子已出春游,家中即有管家,我等只在自家红螭阁赏花,与他却无相涉。明日即依爱月,于红螭阁设席可也。”说毕,各自别去。云娥与爱月仍回涌碧轩。

  是夜,爱月对云娥道:“方才所言,何幸夫人即允!但不知周公子外出,黄郎亦同去与否。万一不在家中,一同赴会,岂不空出一番机谋?黄公子一副肝肠,都在小姐。尔日这般行径,将痴死矣。明朝一过,再无机会。”云娥听了,不觉恨自心生,又成咏诗拨闷,拈毫濡纸,又是二绝。只见上面写云:今宵白月露层云,春色三分剩几分?

  盼到花朝春已暮,仍愁风雨不同群。

  有心待月盼朝云,触恨伤情已十分。

  惟是一园千里共,奈何咫尺恨离群。

  云娥咏二绝,尤自无聊,不能排遣。因想:“隔不见,咫尺天涯,韶光无几,转瞬将归。明日花朝,殊难耐赏,心情顿减旧时,坐久愈无聊赖。黄公子明日倘不去看花,或可从中取便。即二位夫人与绿筠小姐俱在,无步步限定之理。倘离左右,即有机缘。那时桃源有路,或能不负佳期,也未见得。”说毕,已是三更,云娥与爱月两人同声一叹,各自掩门睡去。[!--empirenews.page--]分页标题[/!--empirenews.page--]

  且说黄生,是夜亦在楼头待月,痴想美人,不能放下。忽见司墨走到,因道:“公子明日邀同李相公并各友往云谷寺看收丹,着我与兄偕往。”黄公子道:“我不去,汝且同公子、李相公自去罢了。”司墨道:“见何寡情到此,独守书房,岂不闷死?”生道:“妆看亭中楼下,亦有名花可供玩赏矣。”又指着隔墙红螭阁道:“且无论自家花草色色可人,即是邻园万卉缤纷,耐观如许。我一人在家玩赏,倍觉适情起兴,吾弟不必多心。”说话未毕,又见公子进来。向生说道:“列位相公在外等我同到云谷寺看花,妆二人为何在此留连不去?”生知推脱不得了,只得检点书房,掩了楼门。

  正欲出门,只见隔墙红螭阁上面有人,乃是爱月同一小婢手提着凳子,放阁中椅上。便想道:“阁中一向无人来往,今朝爱月姐上来,必是云娥小姐来此春游。今日花朝,拟在上面玩景。”欲待留迟不去,无奈公子在旁等候多时。生不得已,长叹一声,竟将楼门掩了,便同公子往云谷寺而去。

  须臾,二位夫人果同着二小姐来到红螭阁下。郭夫人便向爱月问道:“汝方才移凳阁中,见隔园楼上有人与否?”爱月应道:“若是有人在内,树上莺鸣料不如许自得。”说毕,大家同坐亭中。绿荺道:“孩儿犹记儿时,常随先君日在此中玩赏,不料数年而来,世事变迁,少到此间,于今已久。今日叨陪年母来游,回首少时,依稀在目。但以先君去世,如此凄凉,细忆彼时,使人泪下。”云娥小姐听了,发叹一声道:“此事亦有同心。”亦不觉潜然。爱月见二位小姐在此生悲,便慰道:“看花乐事,何故悲伤起来?奴家劝一言,若非夫人与小姐逃难来此相依,安得与夫人、小姐聚首一堂?焉有今日看花饮酒?人生恒乐耳,人间世事大抵如斯。眼前景色,且以自娱。放下瞏日欢肠,向目前取乐可也。”爱月所言,真个字字刺心。二位小姐乃拭泪看花。

  须臾,排上酒席,四人依次坐下,爱月乃末座执壶,各说闲话。云娥小姐只是低头不答,侧目倾耳,都在隔墙。奈上面竟日寂然,畜了一腔长恨。大家不晓其意,只有爱月一一领会。

  直到午后,叶夫人对郭夫人道:“今日宜去看花,休得果坐饮酒,且到花间赏玩一番,不知尊意何如?”于是四人同向花间闲步。忽惊了一阵黄莺,二位夫人见了说道:“真乐趣也。”爱月拾了石片,要向隔墙掷去,叶夫人止之,又只得紧步相随,不敢再向墙头窥探。云娥小姐见了,心下益恼,只是无言。绿筠陪了半日,见他如许缄默不言,因问道:“姐姐为打今日寡言不笑,岂有所思?”云娥应道:“桃李本自无言,何必拘拘言笑。即有不言,何寡之有?”少刻,红日返照,鸟雀投林。郭夫人遂命仍归涌碧轩而去。

  方坐吃茶,爱月进前又道:“天色尚早,二位夫人在此安歇,待爱月同二位小姐再去一游。隔壁无人,料亦不妨一玩。”二夫人见爱月如此说,只道后生心性,原不可拘,也不阻他,只嘱爱月道:“汝同小姐闲游,若闻隔院有人,即促小姐回去。”二位夫人各去安歇了。

  二位小姐同爱月三人仍来坐在石上,又叙一回寒温。正是:周旋宛转多娇女,算是辛勤做老娘。

  第九回昏后可寻盟安排要路暗中偏错认凑合机缘

? ? ? ? 词曰:邀友花朝出,玩游夜未休,待月更迟留。娇才无影驻楼头。极目难相见,空自费寻谋。何不早身抽,情书怎的暗中投。撤桃寻李意方酬。错认针儿,引线把功收。

  右调《小重山》

  却说诸生看花,订在云谷寺中相会。那日,黄生与司墨跟随公子同到云谷寺来,遂到讲堂坐定。少顷,同步庭前。大家看去,果然地面宽阔,只见千红万紫,馥郁缤纷。看罢,心中欢畅起来,周公子乃吩咐设席。须臾,即排出来。李公子见了说道:“饮酒必对花,方是花朝模样。此席可移在牡丹树下,一面饮酒,一面看花,一面赋诗言志,庶几不负美景良辰。”诸公子齐声道好,皆推李兄所言极是,遂移席花间,其相叙坐毕,乃传杯畅饮。[!--empirenews.page--]分页标题[/!--empirenews.page--]

  李公子又道:“酒已半酣,吟兴勃发,或是联吟,或是分韵,诸兄大家公义。”座中张公子道:“众位才思迟速不同,联句心拘次序,工于推敲,难于急就,喜于思索,失于安闲,拈阄分赋,方能各抒所长。”李公子道:“张兄所见又是不差,请席东命题。”周公子忙道:“安有是理;公议已定。”张公子道:“不必另寻题目,即以花朝在云谷寺,雅集诸同人看花分韵。或贴牡丹,或不贴牡丹,即席各成截句一首。”众人俱抚掌道好,遂各遵命。

  李公子又道:“周兄有位贵价能诗,今日曾偕来否?”周公子道:“今日同来,想在后面。今日不知何故,被弟捉来,临行还是推托。早晨到此,见他闷闷不乐,即入内边去了。”李公子道:“人生一体,境遇不同,才人处困,自然触景伤情,岂能若我辈赏心乐事乎!”遂亲至后边捉出生来,命立席前,以厄酒劝生:“芦中人岂终作贪士耶!想必不以青衣老也。今日放开怀抱,且领略秾华,一舒心上忧愁。”生讲道:“谨依尊命。”将酒饮干,洗杯送上,退立席旁,看那大家拈韵。

  李公子先拈得“华”字,众人挨次拈去。周公子拈得“饶”字。李公子招呼生道:“汝亦来拈。”乃“观”字韵。拈立各自构思。或往花下闲行,或移一席静坐,或把盏沉吟,或瞑目伏几,俱各去沉思构结。

  生拈了韵,潜到僧房,取笔砚直书,一挥而就。周公子作完,书毕,乃向李公子取诗。李公子未脱稿,见生执稿在旁,因道:“汝才敏捷,我输三十里矣。何不取来与众位一观?”生道:“遵命塞责,请各位相公垂示典型。”李公子道:“我不妨先来献丑。”遂将诗句送与列位齐观。只见上面写云:花朝在云谷寺,雅集诸同人看花,聚饮壮丹花下,拈得“华”字。

  千红万紫斗繁华,占断春光景色奢。

  记后曲江开宴日,题名齐唱楚王家。

  众人看了赞道:“大雅不群,英雄本色,当为搁笔。”周公子已脱稿多时,亦取出来观,因道:“诸兄幸勿见哂,实愧大方。”李公子接来,乃高声朗吟道:良辰恰好值花朝,入眼春光已富饶。

  云谷较他金谷胜,春游联骑喜相邀。

  吟毕,笑说:“不有贤主,那有佳宾!周公元乃过谦。”余外诸友陆续亦毕作完,送与大家阅看。也有称赏李公子阔大高华,不流小巧,是为杰作;也有称道周公子的气度安和,音韵闲雅,可逐前人。诸作平平无奇。大家看毕,同道:“其余亦毕作者当行,或工刻画,或巧寻求,各极其胜,不复多寻。”而黄生站在席旁,侍立良久。李公子见生便问道:“汝的佳章何不取来同看?”生遂向袖中取来,放在几上。只见上面写云:松柏坚贞耐岁寒,与他富贵可同观。

  洛阳贬处知何限,不及禅僧象外繁。

  众人看毕吟介,李公子又云:“周公诗才独绝,不足为奇。令贵价亦如此高致,斯称难得,真是强将伍下无弱兵也。项珠又为所探,小弟甘拜下风。”生见褒奖太过,恐生事端,回身避去。

  须臾,李公子向张公子道:“青莲有云,如诗不成,罚以金谷酒数。今乃众作皆完,行酒不宜太急。”诸位公子以生奴仆,李公子不宜太奖,各欲散去,周公子为陪罪,始为和揖。李公子已先知众位不愉,遂欲自家回去,又以路远不便,乃勉强留祝此时周公子身在僧院,心挂家中,因吩咐生道:“汝且先回,今晚我们大约不能回去。汝到家中,不必对家老爷大人说明就里,好生看守书楼,谨防盗贼,恐失事。”生巴不得脱身,一闻公子此言,不胜欢喜,抽身直走。

  回家,禀过家爷,急走上楼。只听隔墙似有妇人声息,便从上面看去,但见阁下有三人共语一处。正在寻思窥探,又闻接下召呼叫道:“司翰何在?家爷命写回书。”生不得已,乃赴召而下。

  且说云娥同绿筠、爱月三人闲话半晌,爱月便道:“今日佳会,不可无诗。才以二夫人,不敢禀明小姐,东邻有女,西邻讵无宋玉乎?即此命题,各赋一章,以纪胜事,意下何如?”绿荺应道:“妙,妙!为汝小姐无意看花,我亦何心吟咏,不敢强作韵人。爱月要看新诗,可同到小姐房中,何等不便。”云娥听了,道:“此处石上,尽可摊笺,汝且同我到房中取笔砚来。”爱月与云娥向绿筠小姐吩咐道:“小姐小待,往内一取纸墨便来。”二人遂同涌碧轩而去。[!--empirenews.page--]分页标题[/!--empirenews.page--]

  且说黄生召赴。回到楼上一看,只见一佳人坐在空庭。生犹道是云娥,若非云娥,实是爱月。乃低声叫道:“爱月姐可在此?”见那佳人坐定,全然不睬。生亦不管好歹,把前日小姐所寄之书,并罗帕、扇坠取来掷去。恰好掷在绿筠小姐身旁。正欲再听消息,又中堂呼去。那绿筠小姐等候云娥小姐,端在石上。忽见一物从空中掷将下来,拾起正欲展开,月下照去,只见封皮上面写着云娥名字。又有一封,上写“云卿小姐开拆”,遂密存抽中。

  正值云娥持文具来到。绿筠小姐道:“去久未来,害人孤怜。此处凉风拂拂,不如回去房内命题,明早起来就正何如?”云娥本来无意做诗,但以黄生未回,久留无益,遂命爱月将文具收回,向涌碧轩去了。绿筠道:“今日诗题,即以花朝即事,请限十六韵,各做七言古风一首。”正欲吟诗,一小婢提灯来捉绿筠回去。云娥闻言,对绿筠道:“明早佳作,祈即赐教,不可又吝。”绿筠答道:“但恐姐姐今夜无心索句。欲谈佳话,何必明朝?意中别有所属,何妨对小妹直言?”云娥见绿筠如此说,错愕起来,只将闲话支吾。良久,遂别去不题。

  云娥见他已去,对爱月道:“绿筠小姐所言,大不可解,得毋今日有破绽乎?”爱月道:“这谅无别的生疑,都因小姐无意看花,故有此言。无须挂意,只要自家把定,不可轻言。”说罢,二人吹灯,各自睡去。

  且说绿筠回到房中,遂将袖中之物取出来看。未及拆开,便想道:“此物不是周公子的,更有何人?想是平日与云娥小姐有这机缘,只因禁他出入,音迹不通,故今日托做外出,恐大家俱在,露出马脚,是以只管闷闷。方才是我一人独坐,故此将物抛来。封上有字,故此藏来,若是当面拆开,遂令云姐置身无地。但门儿紧闭,如何得通?”乃叹人心不测,一至于此。封儿拆开,立知颠末。遂把来细看。只见一条红帕,上写《双燕诗》云云。又把书拆看。正是:白云本是无心物,又被因风引出来。

  第十回故剑现巅芒备知劫夺输棋寻救着纯用推敲

? ? ? ? 词曰:有意盼春春不到,占魁却被梅先。无端错认把书传,凭空难起妒,结伴转生怜。心事一腔吞未吐,姑为赌谜猜拳。利锥逼紧刺中坚,何从安慧眼,跟脚被窥全。

  右调《临江子》

  话说绿筠月下得生封函,将帕诗及小草已经细阅。内有一重密封,随将手轻轻拆开来,叠叠是些诗文。绿筠看去,不是哀挽之词,即是相思之句。因忖道:“此等篇章,与云姐何干也,封来求他赏鉴也?”寻思半晌,方知是云娥小姐曾经遇难,与他相识。不知周公子何与他如此绸缪,为他伤感。此字呈来,恐是欲明心迹。这等看来,周公子与云娥小姐情好又是有素,不是此地始相逢知矣。但云娥小姐远处嘉兴乡坞,周公子父母在堂,不曾远涉,何从缔好联交?真不可解。云娥小姐既是与周公子相识,奚待今日消息始通?定是我家严禁出入,即有封函欲达,爱月不得传来,故逗他作此番伎俩耳。因又怪道:“昨日赏花,爱月力劝移觞阁下,云娥小姐以多人不便,终日不放愁眉。欲知颠末,必须看他书里所言,方能明白。”绿筠小姐乃又把书细看,只见上面写云“忝在知心,同乡黄玠顿首百拜,致书于云卿小姐妆次”,绿筠既看了,吃然一惊,又想道:“这黄生岂不是黄酉山年伯的公子?我家母亲大人只因此生杳无踪迹,故此担误婚盟,至今未字,身同不系之舟。不想此生为甚到此,从未闻我家出入之辈谈及此人。但看书上所写”同乡“二字,却非此生而谁?”于是又把书逐一细看,只见上面写云:昔者芸窗读史,矢志鹏程,独寐中从不落深闺脂粉想。不谓丝桐寄兴,回首玉楼,于蕉碧桐阴之际,见鱼沉雁落之姿。并惠垂青,欣疑交集。双燕之诗,红罗之坠,毋亦恍惚有思。临风错落,非是则人无司马之才,安致一盼秋波,钟情尔尔耶?后欲再晤芳容,流水桃花,渺然天上。一纸书藏,萧娘肠断。纵酉风紧,北雁高,鏖战迫人,此时不复顾文章性命矣。犹赖肺腑友人,殷勤解疾,勉强就闱,已不堪于翰墨。况倍念佳人,何怪名落孙山、途穷阮籍?然终不以是介意也。幸也同心见谅,慰藉殊深。正欲修书以致候,又迫知己有省行之招。当日诚万难获已,以为虽暂相离,而归程不远。讵意影断仙迹,天涯间绝?早知若此,即痴死蕉林,不以一日缀卿而去也。尔时闻事奔旋,蹄魂吊影,扼腕捶心,血洒三升,诗成万字。所以存一线如丝者,欲访真知,然后死不憾耳。是以一叶轻舟,漂流江上。浅洲依泊,隔艇闻声。嫌疑之际,不敢动言。只打坐舟头,自思自喜。不谓缥渺神仙,犹在风尘流落。乃窃听舟人,潜询去往,知欲寄迹金陵吴翰府中也。时即尾棹相随,奔驰京邸,寻思至屡,无路可通。因易措大旧装,充为邻周小介。自秋迨春,凭楼怅望,只见掩重关,客孤千里,怜我者唯有镜中瘦影。知自相思,冷落到而今。幸际烟景催花,红梅有意,不惜一枝,为我诉春愁万种。使爱月梯高扳折,睇远拖情,乃知书生若也奴隶。曾思奴隶而实为阿谁也?爱书昔所见者窗稿、近所制者词诗,并前所贻者罗坠。卿试思之,是耶,非耶?可谓非当年意中事乎!唯祈花阴月夕,阭迹潜踪,赐晤娇颜,得伸片语。即漂泊江山,烟沉贱辱,虽死之日,犹生之年。如或弃爱略情,分萍断梗,以贻赠为偶尔,谓要盟之可忘,则必骨化魂消,形青血碧,天实为之,谓之何哉!存殁之情,言有尽而意还生,笔欲庸而词不缀。[!--empirenews.page--]分页标题[/!--empirenews.page--]

  临书呜咽,和泪封缄。无曰此草草芜言,甘心弃置也。玠再拜。

  却说绿筠看毕道:“世间有此奇事奇人,天下有此风流奇士,何得怪我云娥姐姐一人,不自怪疾情乃尔也!但我为他守贞待字,彼在隔邻周家,如许行径,全然不知。细玩书中之意,殊不以我为怀。但云姐襟怀阔达,黄郎才志过人,他倘得聚首一堂,此身谅不落寞矣。如今莫若遂将此事漫漫提起。明日先将别事探彼实心,然后说明心事,谅云姐自有两全之法也。”主意已定,夜将半矣。欲睡不能,只得拈纸舒毫,咏诗一首,以应云娥之约。诗成,吹灯睡去。

  到次早起来,梳洗已毕,便向涌碧轩缓步行来。忽见云娥与爱月在那帘前看双燕翩跹,随风上下,绿筠乃潜往二人背后行来。云娥与爱月不知。云娥因指飞燕向爱月道:“只为飞燕一诗,不识孽债何时可了,徒令人对景兴怀,伤春寄恨。人间世事,如许变迁,实非所料。”爱月未答。绿筠立在后背,便抚云娥背道:“同心有梦,比翼可期,何恨之有?”云娥听了,吃了一惊,无言以对。良久,乃应绿筠道:“愚姐失迎有罪。”绿筠笑道:“小妹不应唐突,亦为有罪。”爱月在旁便道:“论云姐,该罚失迎不可之罪,论筠姐,该议潜入重闱之罪,一也。”绿筠笑道:“与私递军机之罪,又当有别。”云娥听了,只得勉强笑道:“昨夜分韵佳章,可曾赐教与否?”绿筠不便絮叨,因向袖中取出一笺来,因道:“昨宵原亦无暇敲诗,只恐爽约,乃潦草成篇,不成分韵。”云娥接来一看,只见上面写云:冷落春光寂如水,红妆深锁绿杨里。

  十载纷华转瞬间,朱帘歌舞声犹迩。

  开我今朝涌碧轩,惟见红花杂香芷。

  花开花落自年年,花中生长十四纪。

  朱英片片雨敲残,伤心女子泪如此。

  细腰无力倚画栏,软弱东风扶不起。

  为忆移芳上苑中,玉蕊琼枝称两美。

  梦寐天涯总不知,眉尖幽韵效颦始。

  春也何时拂神归,收拾愁来寄行李。

  回首媚杀看花人,独盼倚风思尔尔。

  暗拭泪痕心恨谁,畏听娇莺声入耳。

  林营虽巧学新声,双燕双飞更可喜。

  几时飞傍旧楼前,还置旧巢忘睇视。

  漫基竹叶怨无容,醉眼桃花居名士。

  良辰佳话动千秋,妹妹何能让阿姊!

  云娥把诗看毕,反复细玩,知他诗里机锋,言中有刺,句里用讥,恐有圭角被摸着,只得对绿筠道:“妹妹昨宵佳作,依姐姐看来,比往时更进矣。”绿筠道:“近以亲炙香奁,自当仿佛,姐姐过褒,休要取笑。姐姐佳篇已就,即取来赐教何如?”云娥道:“昨宵不觉睡去,今日愚姐岂容无诗相酬?但吾妹佳作曲高和寡,今以塞责,只得步韵呈政。”云娥乃执笔沉吟,遂直书下去,良久乃完。绿筠拉来一看,见上写道:断桥家隔西江水,消瘦春光明镜里。

  天浮斗草竟红妆,陌上歌声无远迩。

  歌中字里学新莺,彩衣不惜薰兰芷。

  飞来飞去作娇姿,云口初整二八纪。

  何处游子不可怜?千古丽华少有此。

  谁怜作客易伤心?水簟沉眠早慵起。

  满径胭脂雨自残,半春花鸟人自美。

  芙蓉损尽旧时颜,闲愁万种以今始。

  啼尽黄鹂妒杀人,门掩重关深桃李。

  ? ?忆昔客楼细雨天,诗事消长春日尔。

  琴中韵谱黄花吟,一弹再弹声在耳。

  故园春色度江南,吟花句落翻悲喜。

  强醉帘前琥珀环,帘卷重头凝睇视。

  诗情妍媚属佳人,才色闺中深学士。

  日日邀人笔墨忙,那知流落伤春姊。

  绿筠看毕,因叹道:“阿姊和韵,已驾前鱼,非有大福分儿郎,安能消受!”说毕,回头见一朵黄长春,乃指与云娥道:“此来却为何来,偏开向姐姐起来?”爱月在旁应道:“昨晚又到园中,随手折来。”云娥道:“虽是黄花,亦觉可爱。”绿筠又道:“黄花自然可爱,但爱黄花者不特姐姐也。”说毕,竟将黄长春一枝拈去。又对云娥道:“此花分小妹一玩何如?”云娥不觉,爱月便道:“绿筠小姐何夺人所好?”绿筠道:“本是愚妹妹物,借玩何妨!且闻前年叶舅爷楼下,此黄花已为你姐姐饱玩,今即愚妹一赏,何须月妹吃醋?”云娥听了道:“姐妹同心,何分尔我?”绿筠道:“非妹遽分尔我,只为倘不说明,亦不知此中谁主。”二人坐了半晌,却言言着刺,恼得云、月踏烟促雾,直至午后方别,不题。正是:五言包得三更早,四句埋将九里山。[!--empirenews.page--]分页标题[/!--empirenews.page--]

  第十一回友朋千里隔特致瑶函姊妹两情殷齐消块垒

? ? ? ? 词曰:车笠曾申夙约,桃花侥幸先芳。良友离居将一载,潦倒何堪滞异乡,驰书雅谊长。曲意偏多撩拨,惊心推切关防。任彼罗笼疏复密,准拟瞒天一造慌,来踪费审详。

  右调《十拍子》

  话说欧阳生,自江头与生分袂,一路直进京城。果然才福兼高,遂登二甲第一名,殿试选在翰林。在京诸同年,每人致贺应酬,不得空闲。但仕路往来,虚情者众,欲求一知心款密者,杏不可得。常念及黄生,殊深春树暮云之感。前在省城,离嘉兴不远,可以致书通候;今成千里之遥,岂易往来问讯。况黄生日下已离乡邑,踪迹无常。何日得与聚首快谈,以偿夙愿。故欧阳生在京,日挨一日,亦见凄凉冷落,不得快心。但以应酬无暇,且一暂放愁怀。

  又过数时,无如促膝者多,输心者少,孤单京邸,陪待新交,无人可告语者。又想起“黄玉史与我至交,我幸秘阁翱翔,彼乃伴林掩滞,必当通书安慰,始不至得路忘我至交,以致笑我轻狂举止。彼时金陵船上,见他神魂不定,全在香奁。虽则江上联吟,但申劝解,不敢阻当。但去后担忧,思他不置”。又想:“曾家母子既系逃灾,必不可觅,黄生又非亲故,何缘再见芳容?吴府门深似海,家法森严,岂比邻家门禁不严,尚许渔郎问路!我已代为打算,未必得进侯门。”愈想愈觉放心不下,虽不相干,日日心头结念。因想:“黄生应是脱展功名,亦未见得。但我与他既系心知好友,必任规劝之劳,定要端书赍候,劝彼来京,同在一处,方可化彼痴心。以玉史之才而求榜举,真是拾芥工夫。岂有自登高第而负知己若遗。”主意已定,遂作书一封,欲遣旧仆起程。又以抱恙,欲行不得,只得另遣一人前往。

  正在踌躇之际,又报同年见会,忙出相迎。叙话之间,道欲遣人一到镇江,顺路捎书,甚为妥便。欧阳生见说,喜不自胜,因道:“恰好便途,勿使浮沉致误,是所切望。”那同年答道:“年兄请自放心,即举回书报上,自然不至稽迟。”说毕辞去。

  果然,次日家人到寓领书。彼时十分匆遽,又以日内起程,遂立案前相等。欧阳生写毕,乃当面吩咐道:“此书送与金陵黄公子。黄公子原系嘉兴,客寓于吴干甫老爷家中。到彼借问,不患无人指引。汝会必取回书,自当厚劳。”那家人便领命而去。

  且说黄生月下投书,又被尚书唤去问话,站立许久,乃得回来楼上。夜已深了,遥望隔墙,寂无人影,知必进内,不胜惆怅。推开楼窗,只见月色皎然,愁思交集。想起江头与欧阳生分手,不觉冬去春来。久候爱月回音,耽误不至。因想:那夜月色朦胧,心忙手快,莫是掷得太远,未曾拾着,亦不可知。但包以石块,地上有声,岂有不起身来拾之理。恐那人不是云娥,亦非爱月,定为他人拾去,以至音信杳然,深思良久,悟道:“干甫之女,原与我缔就姻盟,只为无缘,不曾婚娶,别议来陈,不知目下适人与否。必须从旁探问,端的自明。”但不便问人,未知始末,惟时常向吴府门前徘徊伫立。

  一日,又在门前窥探,忽见一位管家向生问道:“吴老爷府中有位嘉兴黄公子,烦足下进内相传。”黄生闻说。便道:“长兄欲问家公子,有何事干?”那管家道:“小人奉翰林老爷之命,有书送上。”生道:“汝家老爷想是欧阳名颖?我家公子日内为友人招去未回,贵老爷来书即付小弟代达,足下可于明日来领回书。”那管家遂将书付与黄生,竟自去了。

  生遂回家,想道:“我只为佳人一念,寥落天涯,不得与欧生聚首谈心,天衙并辔。江干一别,倏尔春秋,回头盼望,渺不可期。今觅双鱼遗我,徒令人对景兴怀,酸心亿旧也。”乃把书拆开一看,只见上面写道:忆阿盟于一水之滨,远浦微云,孤舟淡月,无时不回首沉思,缀咏美人天各一方之句。不知红叶前缘,飘流异地,有觅到春津,许我仙郎一渡否也。但事属千秋,聚离匪偶,足下翩翩年少,远涉关山,以客寓之凄抢,置佳人于寤寐。倘时艰势阻,思极怨深,瘦病中谁怜我客愁?佳公子也!欲旋归把臂,曾如名利纠人,忝中春闱,尔时待罪翰中,无由给归林下。闲来挑灯听雨,披史搜书,见羊、左、范、张故事,未尝不掩卷三叹。古人生死一念,肺腑相倾。今急事浮名,不待中原并辔,使乘风破浪之才,迟迹于荒烟蔓草之地。寒潭千尺,可足喻罪之深乎!唯祈京中之事,少酬楼下之思。不辞千里,重访故友,就业京师,惠然不弃。唯阿盟念之矣。颖再顿。[!--empirenews.page--]分页标题[/!--empirenews.page--]

  生看了,乃知友人欧阳生上京会试,已经登第,选入翰林,不觉满心欢喜。慌忙进去,亦书一札,将卖身周家之事,始末---附知。

  次日,仍到吴府门着站立相等,果然来领回书。生遂将书交付那家人收了,竟辞谢而去不题。

  却说云娥,自见绿筠说话每含讥刺,虽不便询问缘由,暗自着恼。一日在轩前,见墙外辛夷盛开,乃对爱月道:“汝可记得驻春园折辛夷故事乎?”语犹未毕,而绿筠小姐忽至,便问云娥道:“姐姐又与爱月在此间,恐是伤春耶?”云娥未及答应,爱月乃道:“人自往而春自来,徒伤何益?”绿筠小姐见爱月如此说,便对云娥道:“小小丫儿,犹能道此,姊妹二人未免有心,何时索解也?”云娥道:“大抵境之顺逆不同,心之悲喜亦异。愚姐远离他乡,身无终泊,人情莫测,世态炎凉。今日得与贤妹聚首一堂,品题花月,不知此乐可常得与否?”绿筠说道:“闺房中似我姐妹谈心,意投心合,每发痴想。欲得一绝世才郎,我姐妹效娥英同堂共事,诚快举也。但不解姐姐年已及笄,尚未许人,得无四海茫茫,竟无一佳士堪为姐姐匹配乎?”云娥道:“闺中未惯阅人,宇宙不乏名士。若得一才郎,又得一贤妹终身聚首,愚姐愿侍巾栉矣。”绿筠笑道:“姐妹久已同心,有事何必隐讳。即姐姐意中人岂非才郎,何必求之天下。”云娥闻言:“莫道姐意中无人,纵或有之,妹妹何由得知?”绿筠又笑道:“欲人不知,除是不为。姐姐看燕题诗,登楼赠帕,乃使俊白郎君驰心香阁。两下痴情,旁人不晓,愚妹先知。”云娥又呆思半晌,愈觉无言,只目送爱月。而爱月亦不胜惊异。绿筠良久又道:“姐妹一心,何所嫌疑,而作此态!”云娥知说话有因,乃说道:“妹妹既有所见,即各言始末,何必作此梦语!”绿筠道:“但说来只恐姐姐伤心莫解也。”不知绿筠小姐说出如何,且待下回分解。正是:月被云遮天下管,帘因风荡燕先知。

  第十二回守义共寻盟尽倾肝膈深情翻致病渐入膏盲

? ? ? ? 词曰:缩结丝罗年月久,撇李寻桃,漂泊难成就。诉出衷肠劳借口,星盘认定随伊走。室迩人遐长疾首,无地相逢,不亲行监守。一寸眉心终日皱,卢医莫治相思瘦。

  右调《蝶恶花》

  话说云娥、爱月主婢二人被绿筠揭出隐情,疑神疑鬼,要绿筠小姐详示根由,又不肯说明就里。云娥至是,不得已,乃欲探其真意,便说道:“妹真有心人也。愚姐倘有此事,贤妹何以能得其详?莫非有破绽风闻,致妹错认刘郎,遂以臆度其说首?”绿筠道:“妹所见者,非错认之刘郎,乃确见之黄郎也。且姐姐胸臆之事,安有知者,此事实出黄郎之手,入小妹之目,姐姐不必疑也。”爱月在旁便道:“筠姐独处深闺之内,安知外厢?说为出手入目,吾不信也。”绿筠说道:“爱月妹不信亦是,但黄郎为你小姐故,流落异乡,失身下贱,久疏音迹,盼眼如穿,旁观者已为之伤心,当局者能无动念乎?”云娥至是,知黄生根脚已露,乃说道:“细看贤妹所言,似非无据。妹妹既已爱我,则所说之黄郎指明可也。”绿筠道:“事已至此,妹敢不实告。只是说来,那黄郎亦是小妹意中人。妹平日所以倦倦者,只为此生消息两茫,立身待字。孰意为高才捷足者先得之,宁不怅怅!”云娥道:“妹妹亦说慌了。黄郎居嘉兴,妹居金陵,千里天涯,何由见面,乃为之倦倦?”绿筠道:“姐姐勿疑。小妹事出于礼,姐姐情出于礼。此事不分远迩,异日与黄郎握手,细问便知也。”云娥道:“这等看来,莫非有黄郎夙缘之缔乎?”爱月闻言,使接口道:“黄郎与笃姐既有夙缘,前日小妹亦尝一面黄郎,何无道及此事,难道黄郎肯作负心人乎?”绿筠道:“莫道黄郎平日不道及此事,即使今日得与你姐谈叙情怀,彼意中口中,何尝知有一我?”云娥道:“如此,则黄郎竟是一浪子。今日负妹,安知异日不负姐哉!”绿筠道:“姐姐是何言也!黄郎一片深心,岂思相负!但小妹此事亦怪不得黄郎不以我为念也。先严在日,与黄郎今尊老年伯即席结姻,刑科翁年伯举酒为媒,尔时妹方三岁。不期次年,黄年伯弃家君而先逝,年母遂返嘉兴,竟疏往来之信。先大人常以此挂念。到小妹五六岁时,每每言之。不意家严继亦捐馆,临死时犹嘱妹以底事,妹尝佩之。孰意家母不忍妹于异乡,黄年伯母虽常致书道及此事,而老母竟无回音。嗣而黄年伯母亦析世,虽有翁年伯现在,奈黄郎以年少孤儿,不能匍匐往恳,以故全不以妹为念。是以老母前年拟以妹许配邻周。妹思先人遗命,秉志待字,誓不见黄郎,此身甘作木石。不意此生专为姐姐流落于此,亦乌知邻闺中尚有十年待字,衷情犹为耿耿乎!”云娥听了,叹道:“世间有此凑巧之事。我姐妹聚首终年,几同蕉鹿,今日清夜一钟,梦乡皆醒矣。但不知愚姐之事,妹妹何得深知其实,率性言之。”绿筠见说,遂将花朝月下错认投书说了一遍。乃向袖中取出帕、坠与诗,并玉史月下所投之书递与云娥。云娥见了乃道:“原来这生如此轻躁。”爱月在旁便道:“小姐何反怪黄郎!彼为小姐结想二年,竟难一面。且在堂堂相府,要知我家这里尚有绿筠小姐在此歪缠。周家虽出入有人,谁为传言于彼?前于月下投书,从空一掷,自是实心。孰知乃为筠姐所拾。如此看来,莫非绿筠小姐与贵公子定下姻盟,夙缘未断,今日于花朝月下,天作之合,使玉史东邻留意,因而得到天台?前事不忘,遂获兼收两美。五百岁之姻缘有定,三千年之桃实在兹。始终不改新旧同盟。且令公子知其十年来字,以待良人之再至也。”云娥听了,便对绿筠道:“妹妹既知其详,姐亦不敢相讳。”遂将驻春园掷帕之后节节事情详述了一遍。绿筠小姐道:“这等看来,姐姐一片心肠,无非怜才之见。但妹子矢志同堂,计又安出?”云娥未及答,爱月便道:“绿筠小姐又痴了。黄公子既与绿筠小姐缔有夙缘,理出于正。彼所以又与小姐于驻春园相结者,只以绿筠小姐之踪迹未明耳。先以孤身子立,遂有新特之求。相逢到此,人非木石,谁无感念旧人!”三人说了一会,各自散去。[!--empirenews.page--]分页标题[/!--empirenews.page--]

  且说云娥自是之后,愁肠百结,神思昏沉,遂致病得十分沉重,饮食不思者已数日矣。二位夫人并不知其致病之由,虽医药不闲,百计莫瘳。

  一日,绿筠亦来问病,因对云娥道:“姐姐此病,专为黄郎。事已至此,何不致书一封,命爱月潜往一看,或得一面,俾知吾姐之牵情,或有安慰之言,且如亲见,足放愁怀。”云娥道:“但恐二位夫人见责。”爱月见他执意,乃道:“小姐倘不听绿筠小姐之言,此病何时可愈。二位夫人亦未必不知。且老爷只有小姐一人,无他兄弟,万一莫测,夫人暮景准依?那时黄公子亦莫如何,竟负从前一片苦心,将为断送矣,岂不累及绿筠小姐与黄公子姻盟之结,终归无济矣。莫若依其所言,致书公子,或慰所思,且将病愈,彼此得安,终期后会。二位夫人处终赖绿筠遮盖一二。”云娥见爱月如此说,甚是有理,遂强起而坐,命爱月拂几磨墨,挥毫书成,付与爱月寄去。爱月忙收好,仍与二人商议底事。

  正踌躇间,忽见二位夫人俱来看病,叙些寒温。绿筠便乘隙对二位夫人说道:“云姐久病,且药不效,以筠儿看来,此木叶阴翳,非养病之地,莫若将云姐卧房移于红螭阁,权住数时,或能渐愈。”叶夫人道:“筠姐言亦有理,但隔壁有人,动关耳目,起居反为不便,且有失内家尊堂严禁之常。”绿筠闻言,犹为请移过去,无奈二位夫人固执不从。各说些闲话,散去了。正是:知机语要剩机发,心病须将心药医。
[ 此帖被玩不行啊在2012-10-03 10:12重新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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