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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3节

我们绕着剩龙池走,渐渐地发现这是一个大约方圆三里来路的不规则圆形坑道,四面的坑壁光滑顺溜,好似斧头凿过然后打过蜡一般,无论是从上头下去,还是从下头上来,都是件只能用想象去完成的事情。
        当然,龙可能又是另外一回事。
        “石头大哥,你如何省得这里头有龙?”
        “嗅,嗅出味道来,当年我们在大漠打仗的时候,隔着十几里,就能嗅出突厥人回鹘人身上的羊臊味,顺着风嗅出来的,龙的腥味可真他妈的大,你想想,一条蛇,不过半丈长,抓在手里都腥得想吐,何况一条比蛇大几十倍几百倍的龙,藏得再深也嗅的出来呢,人其实也是有腥味的,我石头有时候在大漠里行军久了,一回到长安,就觉得满街的人味腥臭得不行,熏得连人都站不稳。”
      
        “石头哥哥,是不是越富贵的人腥味越浓。”
        “奶奶个熊,这倒不是,就如同花一般,越好的花越香,人也一般,身体越扎实的,或者是心地越老实的,腥味越浓,倒是个安于富贵的人,石头我嗅得里面总是有其他杂质,还有啦,我有些个好色的兄弟,还说,越漂亮的妹子腥味越浓,容易被好腥味的人嗅到。”
        石雄讲到这里,幻丽影俏脸一红,用玉臂交叉搂住自己,娇滴滴地问:“石帅锅,不好意思,小女子没有熏倒你吧。”
        石雄一摆手:“不关事,不关这种事。”
        我问:“大哥,我身上的腥味如何?”
      
        石雄道:“贤弟,我是个讲直话的,你莫生气,原来在振武城的时候,我闻得你的腥味好浓,自从你封了圣男侯,这腥味倒是稍稍淡些了。”
        我啊呀一声,马上用鼻子嗅自己的手臂,使劲寻找腥味。
        看下面那群沉睡的困龙,腥龙,铁护法的痕迹在哪里呢?
        哎,铁护法他自己也是一条剩龙呢,在舜山久不得提拔,闲置好多年,最后却是唯一能和敌人对抗的真龙。
        忽然间,我又想起那个光王爷,那个在江南辗转躲避搜捕的光王,太和公主日夜挂念的御弟,弟弟侄子都已经当了皇帝了,他不更事一条标准的剩龙吗?
        我想着叹息起来,便念一声:“揭帝揭帝,波罗僧揭帝。”
      
        这声咒语在空洞的岩洞里回响,撞击着那些湿漉漉的钟乳石,然后滑落到剩龙池里。
        我一介草民,一个凡夫,一声咒语,应该是像泥鳅一般微不足道。
        然后,剩龙池忽然搅动起来。
        有几条大家伙似乎醒过来,张开巨大的嘴巴,浑浊的泥巴顺着龙吻流下来,双目好像喷射出火焰来,红光扫射。
        不会吧,偶然吧?
      
        为了检测是不是偶然,我有偷偷念了三声:“揭帝揭帝,波罗僧揭帝。”
        看那阵势,哪怕是猪头都不会念第4声。
        满池子的超级泥鳅忽然滚动起来,百来条长条状的身躯纠缠着滚动,看不清哪个龙头配哪个身子,也看不清哪个龙尾巴是配哪个龙头的,混乱地缠在一起。
        一对又一对的红光点亮,呈柱状扫射,还伴随着伸懒腰的声音。
        我斛觫起来,红眼老尼也战战兢兢。
        幻丽影倒是镇定,因为她在看着石雄。
        石雄成了她的真理,她的存在。
      
        石雄捋着胡须笑:“贤弟,明白大哥请你一道下来的缘由了吧?”
        “大哥,我刚才说不下来,那你作么子不勉强我呢?”
        “贤弟,我是个不喜欢勉强人的,勉强的不是兄弟,是兄弟不要勉强,贤弟,石头大哥我对你有信心,这是当兵多年学来的。”
        幻丽影听他这么说,脸上更有光彩了。
        我擦了一头冷汗,好险,又通过一场考试,一场关于兄弟的考试。
        “贤弟,你在振武城的时候,石头我就觉得你有些龙像,龙像是相通的,今日里只有你能调动龙像,调动龙像我们就能看清剩龙池的真相,找到师傅的蛛丝马迹。再念,再念看看。”
      
        “大哥,我不念了,你还是撒把米吧,一句咒抵不上一把米呀。”我擦着冷汗,看着越来越翻滚沸腾的群龙,好像一只耗子看着一堆翻滚的蛇,这耗子还敢唱歌吗?
        岩洞开始摇动,钟乳石开始瑟瑟地抖。
        幻丽影却像一尊石像,只是盯着她的石头帅锅。
        越看我越悲伤,我取得这么大成就,万户侯,天下的偶像,却换不来一个美女纯情的凝视。
        剩龙池里一个个大泡泡冒起。
        石雄却道:“贤弟,莫怕,再念念。”
        日期:2009-03-31 03:18:45
      
        77章刀光照文鳞
        我们偷偷地沿着那深渊周边走,发现这深渊是个大池子,养着这么百来条超级大泥鳅。
        往西面转了百来步,一块丈把高的石碑矗立在前方,上面三个朱红大字:
        剩龙池。
        三个朱红大字的右下侧有八个朱红小字:
        永州司马柳子厚封。
        却是宪宗朝文学哲学政治行政学大师柳宗元的亲笔,我吓得慌忙整理衣冠,作揖。
      
        石雄问:“贤弟,这永州司马柳子厚是甚么人物?”
        我答曰:“便是宪宗朝时候,与韩愈大人同争光辉的柳宗元先生。”
        石雄阿也一声:“石头不读书,柳先生却是晓得的,是个人物,失敬失敬。”慌忙也敬个军礼。
        幻丽影也敬礼,我问:“丽影妹子,咯个柳先生是朝廷人物,你是江湖人物,你也敬他做么子呢?”
        幻丽影道:“石头帅锅敬的,妹子我也敬撒,剩男果果,你莫欺负我们江湖人物没文化,如今朝廷人物也整的跟江湖人物一般,也分牛党李党。”
      
        一个妹子,如此洞透政治世情,我一头冷汗。
        我看那涌动的泥浆,听那咕噜咕噜的酣睡声,不由得感叹:“想那柳子厚一代文曲星,他写的《封建论》,阐述了秦以来郡县制度的合理性,将我长安帝国的行政学推向一个新的高度,却也是条剩龙,一贬永州,再贬柳州,窜死瘴疬之地,总不得在中原和长安一展手脚,可惜了一条剩龙,不想他老人家也在此封了个剩龙池,石头大哥,你做么子又晓得这深涧下头有咯些个东西呢?”
      
        石雄抚摸着那石碑,道:“当年在徐州的时候听的铁师傅讲过一个故事。”
        “么子故事呢?”我问。
        “啥子故事呢?”幻丽影问。
        “听得贤弟你讲铁石骨师傅是舜山派护法,我方才省起多年前师傅在徐州授我武艺时讲的一个故事,将这个故事和舜山一结合,石头我便开窍了,故而寻到此处。”
        “么子故事呢?”我又问。
      
        “啥子故事呢?”幻丽影又问。
        虽然在地狱里,但有故事听,强似在天堂。
        石雄在石碑前坐下,讲起来:“当年我在徐州还是个兵,跟着师傅学拳脚,有一回喝酒,师傅说:石头,你是个材料,薛仁贵,苏定方一般的将才,又有武勇又有谋略,可惜被上司压抑着,如同一条剩龙一般。我问,师傅,什么是剩龙呀。师傅道:这剩龙啊,便是边缘化的龙,便是靠边站的龙。上苍每过些年头都要降些真龙来治理天下,有的做君,有的做臣。不过呢,这任命时间都是些时间跨度的,要么隔两三百年,要吗隔三五十年,一条真龙下去,创立一个朝代,另外有些真龙二号,三号辅助,每个集团繁衍子孙能混上两三百年,哪怕一朝的宰相大将军也只有百来号人。所以呢,指标有限,偏偏上天的真龙池里养着千万条龙,大多数都轮不到任命,混上几千年都轮不到做帝王将相,级别又高,又无职位,行不得云,布不得雨,日子久了就生怨恨之心,怕是要兴风作浪。所以听说呢,每过一段时期便要放下一批剩龙,囚在穷山恶水中几百年,大山压着。我当时问:师傅,哪些个地方便是囚禁剩龙的。师傅说:例如永州东安地面的舜山,一座雄奇大山,可惜生得偏僻,无人观赏游玩,是座剩山,于是将一批剩龙囚在那里,剩山囚剩龙呀。当年宪宗皇帝贬谪柳宗元大人去永州,恐怕是出于这个目的,让他去封剩龙池。”
      
        我听得这个典故,笑道:“莫非我盛南也是条剩龙,朝廷里没有指标,便做江湖上的掌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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