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节
李孟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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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糟、糟……糟……糟了,准……准……准被、被我爹打……打死了。”口吃的陈利“哇”的一声哭起来。
“好,阿利,先不要哭,阿井,牵牛的是男的还是女的?”
“是女的。”
“呃,戳她室母的,看是她奶大否,跟三公去。”
力雅三公站起身子,把要往下掉的抽头裤往腰上一提,把绳子拉紧后打了一个生结,就匆匆带着孩子们抄小路向番薯地奔过去。
三月的南天,碧空如洗,没有一丝云彩,连空气都是明净的,番薯园绿油油的像一幅刚刚着色的油画铺在大地上,稀稀落落的人群和牛羊点缀其间,鲜亮了人的眼睛。三公带着孩子们在油画间风一样的向陈利家的黄牛包抄过去。力雅三公还被番薯的藤绊倒了几下,带着孩子们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老远看到牵牛的果真是个三十岁出头的妇女,头戴一顶破了边的“打狗”笠。
“喂——,等一等!等一等!”离那妇女还有三四十米,三公边跑边呼:“小妹子,小妹子,等一等!”
那妇女一回头,见一个老头带四个小孩跑到跟前,知道是找自己要牛的:“干什么?”
“小妹子,对不起,这头牛是这个孩子的。”
“这头牛不管是谁的,我牵的就是这头牛。”
“为什么?”
“它吃我们生产队的番薯!”
力雅三公见那妇女个子不高,身材却很丰满,脸庞黑得发亮,鼻扁嘴宽,起伏的胸脯危颤颤地挺着两个木瓜大的乳峰,起伏中牵动着带花纹的上衣,使硕大的乳房非常入眼。
“螺无脚也会找东西吃,你就放了它吧。”力雅三公喘着粗气说道。
“谁叫他不管?”
“小孩子不懂事,以后把牛管好就是了。”
“我们队的薯藤不知道被你们的牛羊吃了多少次了。”
“我们队的也一样。”
“你们队关我什么屁事。”
“我知道不关你屁事。小妹子,你就放了它吧,否则,这孩子回去,父母会打他的。”
“谁叫他不好好管牛呢,我不放!”
“孩子小不懂事嘛,你就放给他吧。”
“孩子不懂事,你也不懂事吗?”
“我没有怂恿他!”
“我看见吃番薯的不只这一头,一共是五六头。那几头,被那个拿牛鞭的赶跑了。”妇女指着李朝井,对着力雅三公火冒三丈地说:“我看赶跑的牛中,其中一头就是你的!”
“牛确实是这孩子的,不是我的。”力雅三公心虚地说。
“是孩子的怎么样!不是你的又怎么样!”
“不要生气了,以后他管好牛就行了,你就放给他吧,求求你了!”
“不放!我要牵回去,你叫他爹来要。”妇女还是把牛绳死死地拽在手里。
陈利看到三公嬉皮笑脸地向那妇女赔礼道歉,跟她好说歹说了半天,嘴皮儿都要磨破了,可那妇女还是攥着牛绳不放,非要牵走不可,不禁放声大哭起来,眼泪鼻涕一齐流下来。
“这头牛这么大,你想吃也吃不下,不过是几条薯藤叶嘛,说不准牛吃了还要拉肚子。你想要红薯叶,就到我们番薯园里拔,你想要多少就拔多少。这头牛,你还是把它放了。”
“不放,你要怎么样?!”
“不怎么样。”
“要是我的牛吃到你们的薯藤叶怎么办?”
“吃就吃了,能怎么办!牛吃了比给那些当官的吃还好,他们吃了还拉屎臭人路呢!”
“我不放!我要把它牵回去给队长。”
“放了吧,小妹子!”
“谁是你小妹子!走开!”
“小妹子,你不要生气。”
“走开!”妇女睁着眼睛,白多黑少地瞪着力雅三公,好像力雅三公是她的阶级敌人。
“别惹我火了,我数三声你要放牛,否则对你不客气!”三公感到自己的面子在孩子面前下不来,就火了起来,眼睛红红地吆喝道。
“你数嘞!”妇女还是不把三公的话当回事,虎着眼睛,紧紧地攥着牛绳说:“村人,你吓谁!不放就不放,你想怎么样!”
三公最恼人家说他是“村人”,气得鼓圆了眼睛。
“好!一——二——三!”
三公数完,见那女的还是死死地攥着牛绳不放,就咬着牙鼓起腮帮,身子向妇女逼近。
“你想干什么!”瞧着力雅三公凶狠地逼近,那妇女慌张地往后退了两步。
“想干什么?你说想干什么!”力雅三公声如惊雷。
三公说着就用手抓住裤绳子一拉,裤头便松开了,宽大的裤子一下子脱落下来,把私处活脱脱地暴露无遗。那妇女见状,吓得丢下手里的牛绳子拔腿就跑……
力雅三公见那妇女丢下牛就跑,还不心甘,便抓起滑下的裤头,跟着妇女跑了几步,放声大喊:“臭婆娘!臭婆娘!你跑不了!还说我是‘村人’,臭婆娘!你回来!……”吓得妇女像狗追兔子一样,目不看后,一个劲地跑,被番薯藤摔了几跤,不到半袋烟工夫,已跑得无影无踪。
孩子们看到三公刚才赤裸的样子,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但看到的就是事实。陈利说“三公光——屁股,屁股底下有——棵树,树上挂,挂着——两,两个蛋,蛋——皱皱的。”由此,三公的要牛精神感动了孩子们。从此以后,孩子没有一个不听三公使唤的。
远近七村八里的人都传说见到女人就脱裤子的男人叫做“三公”。后来,孩子看见自己放牧的牛或羊吃人家的秧苗稻草花生红薯什么的,一被外村的妇女追赶,就放声大喊“三公,你家的牛(羊)被人家牵走了”。妇女不管三七二十一就跑,丢下庄稼不管了,毕竟牛羊吃的是生产队的东西,又不是自家的,谁愿去给自己惹火呢,只有名声是自己的,坏了名声怎么办?
力雅三公是这个村子的信息库,村里村外的事情似乎无所不晓,孩子都喜欢缠着他讲故事。他讲的故事不外是国民政府时期的什么,解放后出现的神奇人物的什么,有声有色。在力雅三公的故事里,孩子们依稀记得村里头有三个当上了国民党营长的人物,经常骑着白龙马前呼后拥的神气。后来听说一个被共产党的子弹带去了西天;一个找了内地的老婆,病在床上的时候,老婆不但不伺候他,反而向他要一千响袁世凯的人头作为她的青春赔偿费,有一天,他卧在病榻上被逼得无奈,掏出手枪问老婆想不想吃“花生仁”,吓得老婆屁滚尿流地溜了,自己捱了些时日也就断气了;第三个跟国民党一伙逃去了台湾孤岛,家人和他断了音信认为他已客死他乡,就在村子的海坡上搞了一个假坟墓来祭祀。力雅三公的族亲里出了一个国民党的县长,抓教育远近闻名,日本鬼子上岛时实行“三光政策”,他却免了“喀什”,头也就好端端地长在肩膀上,还被认定为“特级良民”发给了“良民证”。后来因他亲近共产党,被国民党暗杀了。村里头还有一个姓孙的,四书五经诗歌词赋甚是通晓,家势又显赫,被父老乡亲奉为“父兄”。他有一个特别的习性,不论坐轿子还是走路,手里常持一柱藤杖,若路上与他相迎的是青年女子,觉得对方长得丑陋,就用藤杖敲其女子的胸部,说“你爹生你长得这么丑,以后不要与我相撞”。如果觉得女子长得俊俏,就让路给那女子走过。村里乡外的女子一见到他,都远远地躲避。力雅三公说“父兄”是很有威信的,乡里村外的事,不论黑白红喜事都是他主持说了算,众人都服顺他,即使有非议的地方也不敢在他面前二话。三公还讲到邻乡有个小村子里出了个国民党军长,高大威武,他带领部队在战场上南征北战,后来被人民解放军打败,还被拍摄成了《南征北战》的电影。当然,力雅三公讲得惟妙惟肖,孩子们听得津津有味的,还是忠正父亲的故事。村里孩子也就通过三公认识了忠正的父亲,是这个村子最能让人伸出大拇指啧啧有声的人物,也是这个村子顶礼膜拜的偶像。
忠正和富贵从力雅三公的嘴里断断续续知道了有关父亲的一些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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