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节
李孟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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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贵的父亲名就一个字,叫“天”,村里乡外都称他为“天哥”。天哥生下来就一身好身骨,身材魁梧,英俊威武,并且练就一身好武艺,都说他是得了祖上的衣钵。因为他祖父曾是清朝末年岭南一带江湖上名声响当当的人物,飞墙走壁,仗义行侠,赈济贫穷,惩治恶少,救助病弱残者,被江湖美称为南天侠圣。
一天下午,天高气爽,大瓣的阳光一片一片地撒落在大海里,宛若一条条巨缎披在波涛翻涌的浪尖上,煞是一幅连丹青都怯笔的画卷。在金色的沙滩上拉网的人们给大海注入了活力和生气。父亲天哥跟随着祖父在软绵绵的沙滩上一边漫步一边欣赏着这天然景致。
“哎唷,哎唷……”忽然,不远处传来难堪入耳的叫喊声……
父子俩顺着声音轻身紧步过去,原是十九个满脸横肉的日本鬼子手持长长的西洋剑,蛮横仗势地要把打海的渔民当做他们施展拳脚的活靶。祖父见状,怒火冲冠地喝止:“你们的小日本大大的滚蛋!”小日本鬼子见他父子俩没抄家伙,便嗷嗷地围攻过来与他父子俩展开了搏斗。不过二十个回合,父子俩就把十九个日本鬼子收拾得头破血流,像十九只软肉母狗瘫在沙地上嗷嗷嚎叫求饶。刚才闭着气为他父子俩捏了一把汗的渔民顿时欢呼雀跃,热血沸腾,与大海构成了一幅动人的画面,成了一段当地的美传。力雅三公还趁势抓了几把沙土塞进日本鬼子的嘴里,并缴了他们的西洋刀,脱下了他们的裤子,用洋刀在鬼子的裆下比划了几下,唬得个个尿了出来。
父亲那年十二岁,就离开了祖父参加了解放军……
农家的日子一天天跟着政策方针缝缝补补。
太阳村民风里来雨里去优雅大度地生活着。
一天下午,雨停了,一切是那么的光洁,连树上的叶子也不留一丝尘埃的痕迹。天空是大家的。血红的太阳斜挂天边,大瓣大瓣的阳光散落村子里,宁静、平和、凄美,像一幅鲜活的油画,可观可感。屋前的松豆树相互偎依一起,绿意盎然。富贵倚靠一棵树干上,秋水一样澄清的眼睛,观赏着树枝罅隙的光线,一圈圈七彩的光环顺着斜照的光线流动着,挂在叶子上的雨珠晶莹剔透,如玛瑙般滚动着,绚烂无比,好像世界上所有美妙的旋律在这里流淌……
公公神情庄重地捧着一只炫目的杯子从屋子里走出来。
富贵瞧着公公严肃的神儿,感觉公公好似跟村里头的大人不一般。
“阿公,这杯子好漂亮啊,血红血红透明透明的。”富贵见杯子非常好看,就问:“这是什么杯子呢?”
“是特别的琥珀杯子。”
“给我玩一下好否?”
“不行!这杯子不是一般的杯子。”
“是什么杯子呢?”
“是圣杯。”
“什么圣杯不圣杯的,不过是一个杯子嘛,这么小气!”
“这是西方失落多年的杯子。”
“失落的东西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给我玩一下嘛!”
“乖,以后阿公给你,好否?”
“不,现在?”富贵的嘴唇撅起来。
“不行。”
“哎,为什么嘛?”
“说了你也不懂。”
“说说嘛,阿公,阿公。”富贵撒娇地嚷求。
“这是最圣洁的杯子,它装满了西方贵族的故事。”
“什么故事,那里面装的不是酒吗?”
“不是酒,是茶。”
“哦,那是什么茶?”
“鹧鸪茶。”
“哦,我阿母喝茶,是用碗喝的。”
“那是你阿母的喝法。”
“我看到我们村子里的大人也用碗喝啊,都是大口大口的。”
“那是喝水。”
“不是水,他们喝的也是鹧鸪茶。”
“人家喝茶不是用碗喝的,是用杯喝。”
“为什么?”
“没为什么。”
“用碗喝,不是喝得多一些吗?”
“——那是农民喝法。”
“阿公,您不是农民么?”
公公没有回答富贵,只是微笑地看着他,然后慢慢地端起茶轻轻地抿了一口,嘴唇一歙一合,喉头稍微往上滑动了一下又回到原位,好像在回味茶的美味。
“乖孙子,阿公告诉你,这个杯子,人家是用来装酒的。”
“为什么?”
“这是贵族的习惯。”
“我不知道。”
“你当然不知道。”公公悠然自得。
“阿公,把它送给我玩玩,好吗?”
“这杯子,里面装满了故事。”
“我才不管呢,送给我?”
“以后,阿公会送给你的。”
“我不要以后,我要现在!”
“等你长大后,阿公送给你。”
“您要记住喔。”
“记住,骗人是小狗。”
“骗人!”
“阿公不会骗人的。”
“骗人就骗人嘛。”
“拉钩?”
“好!拉钩。”
于是,祖孙俩笑呵呵地用手指打了勾勾……
海风凉爽地吹拂着,林荫掩盖的太阳村显得那么亲近,自然,质朴,舒适。
日子在忠正母的眼里,像是一根扁担,一头挑着孩子,一头挑着自己,肩月带日的一晃就是八年。还有一个拉网的“洋车”。在海边生活的人都知道“洋车”,——就是一枝刨光了的两尺左右长三四寸宽的苦楝木,两头系着绳子和网浮标,用来挂在腰上拉网的东西。渔汛期来,每每三更鸡啼,生产队便集合大家去海边网鱼,忠正母就带着它。随着日子的拉长,丈夫在她心底已不知是何等滋味,唯能给她聊以自慰的是孩子在她掌心一泡尿一泡屎地渐渐长大。
冬日的一个傍晚,夕阳透过树隙,在富贵家的屋子周围撒下了零零落落的光辉,在习习晚风吹拂下,带着泥香的空气散发着缕缕清芬,使人分外凉爽。在一棵松豆树下,穿着补丁衣裤的忠正蹲在用三块砖头支着的大铁锅前,拿着一把干枯昏黄的稻草在烧饭,一闪一跃的火苗把他的小脸蛋热得红红的。离屋子不远的地方,富贵穿着有些脱了水显成白点的蓝色衣服,左手拿着一个葫芦瓢,站在一棵椰子树底下,不时地把哥哥煮熟了的猪料舀在猪槽里,右手拿着一枝竹棍敲着猪槽儿,笑嘘嘘地欣赏着两只五十斤左右的猪仔,它们的身子互相抵着抢吃,蛮有趣味……
正值此时,孙佑母领着一男一女走进忠正家门口。男的中等个子,脸色黝黑,微笑时显出几分慈祥,上身穿着的确良白衬衣,下身穿着浅绿色槛榄裤,腰间别着一条棕色的军皮带。女的个头很高,穿着紫蓝衣裤,整洁大方。
“乖,你阿母呢?”孙佑母抚摸了一下富贵的头,就在猪槽边蹲下来,拿起葫芦瓢,“来,让我来勺给猪吃。”
“我阿母去挑……”
“队长,有空过来啊?”忠正母挑着满满的两桶水,从大门口蹒跚着走回来,喘着粗气喊,“阿贵,赶快拿凳子给客人坐。”
富贵赶紧走到屋檐下,扛了张可供五个人坐的板凳,放在松豆树下。
“我带公社的两位同志来,这个是公社的陈书记,这个是公社的妇女主任吴琴姐。”孙佑母边喂猪边向忠正母介绍自己带来的客人。
“啊,挑这么多水。”男的跟富贵的母亲打招呼。
“哪里,哪里,多快好省嘛。”
“你两个孩子真乖。”女的说着就向忠正母走过去。
“唉,没法子啊,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嘛,何况又是这个家……”说着,忠正母的眼睛里就有了泪花。
“忠正母,甭叹气,参军光荣嘛!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明天你不用去插田,待在家里就行了。”吴主任帮忙把水倒进水缸里。
“我不去,我哪有工分,谁送饭给我孩子吃。”
“放心,听党的话,党会照顾你的,你明天不出工,我给你工分,”孙佑母赶紧搭话,“你平时一日才三五分,我明天给你十分,可以了吧?”
“有什么事,你们说吧,是否是主任明天来歇脚,抓我们生产队的工作。”
“忠正他爹明天就要回来了。”
“啊?!你说忠正他爹明天要回来?”忠正母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眼睛顿就闪动泪光,激动得有些木讷,“不,不会骗我吧?”
“是的,忠正他爹明天就回来,我们是专程捎话给你的,上级已经来通知了。”陈书记满脸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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