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节
李孟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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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委的公章在他老婆手里,由他老婆代管代行使,村里谁要有个什么事要盖个章,就得找他老婆,有时找他老婆还不算,还得买东买西提这提那的到监狱里探望狗仔,由狗仔歪歪斜斜地写上‘同意’两个字,或者画个圈圈,亲手签上‘狗仔’的名字才行。”
“哦,这样?!”
“狗仔是村民选举选出来的,按照村委会组织法第16条规定:‘本村五分之一以上有选举权的村民联名,可以要求罢免村民委员会成员。罢免要求应当提出罢免理由。被提出罢免的村民委员会成员有权提出申辩意见。村民委员会应当及时召开村民会议,投票表决罢免要求。罢免村民委员会成员须经有选举权的村民过半数通过。’可大家看到狗仔现在这个样子,有谁要站出来组织罢免他呢,再且,狗仔的家族是个大家族,谁惹得起。”
“哦,我知道了。”
“也许是全国第一例,据我所知,至少建国到目前为止,我省是第一例,在牢中没有罢免的村委会主任。”
“说明法规还待完善。”
“法律法规,都是有权有位的制定的,当然要给自己留点门道。”
“好官难找啊。”富贵大有感慨。
“在这个社会上,还没有出生不吃鲜的猫。”
“现在的村官,也太厉害了。”
“所以,你们不要把村官不当官。”李三多笑呵呵地说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三多呀,你现在的日子不是过得红红火火吗,也算熬出头了。”
“吴校长,不讲不得笑,不苦不得吃,那是靠我的血汗换来的。”
“现在不是爽快了吗?”
“没办法,精人吃知识,笨人吃苦力,你老了,退下来,放下笔,还有工资领。我们老了直到死,还荷锄扛耙,命还是你好啊!”
“好命不作多子爹,你看我生六个小孩,像母鸡带子一样,又没有一个出息,嫁人的嫁人,结婚的结婚了,个个都有了孩子,可还得向我伸手。我两千多块钱工资,苦过海棠仁煮茶啊。”
“年当好不怕鸡吃谷嘛。”
“三多啊,你是不知,不与人同卧,不知人蓆破呀,还是你走的路子对啊。”
“做贫做紧做苦辣,现在总算裤头松了点,还是政策好。”
“那当然,说白了,是政策给你铺路的,可走还得你走呀,要是做农的个个像你一样,那我们国家就不一样了。”
“是的,政策是给大家的,不是给我一个人的。”李三多有所感触地说:“现在,我们已不是肚子长草的时代,只要你认真想做点事,农村的日子还是比以前滋润。村里的洋楼一座接一座,村民的生活富足了,衣食住行也讲究派头。不过,还是像女人家所说的,做女人嫁男人,还是‘愿嫁笔头穿过布,不嫁锄头长过裤’。”
“从古至今,社会上有哪个愿意放下手中的笔,去拿锄头当农民的呢?农民食不定时,饱不定顿,面朝黄土背朝天,病了连医院都不敢去,没办法的才当农民。”李开发滔滔不绝地说,“哪一个官吃的不是农民的,哪一个老板榨的不是农民的,哪一个都可以把手伸到农民这边来,占地霸田圈山岭。哼,什么世道,哪有什么生态平衡。”
“不说了,我一把年龄了,黄土已埋到胸,路也走不了多远了。”吴南木感慨地说:“我在这个村子里,不知道送走了多少人。谁不是光溜溜地来,又光溜溜地走,到头来不是一场梦,何必要活得这么痛苦。”
“人死留名,虎死留皮,只要自己感觉没留多少遗憾,还能留下点东西让人怀念就行了。路,不管走多远,做人要对得起自己,对得起良心。是你的,永远是你的,不是你的,最终也不是你的。人,不管做什么事情,首先得先做人。做好人后,才能活出人的意思,活出人的味道来。”富贵侃侃而谈:“自然规律,生生死死,死死生生,宇宙轮回,死也是一种生。从某种意义上说,有的人死了,他还活着。”
“就是啊,像我们村这几个在外当官的,被人家判的判撤的撤免的免,真是败色水,哪有面目回来见父老乡亲!当官不为民,不如在家种番薯。唉,这样做人还有啥意思?”李开发平静轻蔑地说:“远的不说,你看一个村的小学校长,人家不来查,我们还不知道,一查,一屁股里夹着屎,还说为人师表——贪这么多钱,羞死人了,看他孩子出门怎么见人?!”
“这人败家门无所说,还败了我们的村风。”李三多摇了摇头,带着厌恶的语气说:“这人是拿尿盆当帽子,走到哪臭到哪。他到其他学校当校长,人家都说,连学生的班会费都吞,还像什么老师呢?”
“国家每个月发给工资,退休后还有退休金。钱的东西,够花够使后能留下一点在手就行了,归西后带也带不走,何必呢!”吴南木说:“一个人退休后能长到一百岁,他坐着领四十年的退休金。如果每个月领到两千块钱,至少领到九十万块钱。这已经是够赚的了,何必非要贪污呢,一被人家查到,不仅名声大损,那放在保险柜子里的九十万也不见了?”
“这个谁都懂,那是本性问题,权力腐败,有权不用,过期作废。看来,国家要真正下一场雨,一场大大的雨,把这些风气好好冲洗干净才行。”李开发说:“不要老是光打雷不下雨,再这样下去,苦的还是老百姓。”
“金字塔的社会里,底层的是老百姓,老百姓就像大地,永远在人家的足下,你不被人家踩才怪。”吴南木无奈地说:“话说回来,要是没有老百姓,这个社会不知道会是怎么样!”
“是呀,农民是生产饭碗的,可饭碗沉重得连自己都没法捧起,只在饭碗的边缘生活着。今日时顿解决了,不知明天的早餐在哪里。社会就是这样,种粮的没粮吃。”麦文说。
“问题是向农民伸的手太多了。”吴南木道。
“不管这么多了,只要把我们自己的饭碗捧好就是了。”李三多笑呵呵地说:“我只关心我自己。”
“住在这个房子里,就得关切这个房子。你为自己捧饭碗,实际上也是为国家捧饭碗嘛。”吴南木接过话茬道。
“管他国不国的,只要自己不要老是被人吃就行了。”李三多说。
“你吃我,我吃你,还不如吃这片土地。”富贵说:“你不给人家吃,人家也不给你吃。那你不是自己吃自己,自然都是这样,看你怎么吃法。”
“阿贵说的是,应该是互补互吃,你给我吃,我给你吃,你吃大地,大地也吃你。”李开发兴奋地说:“吴校长,你说不是吗?我们到了老了的时候,不也是被大地吃吗?”
“你脑子被开发了,变得聪明起来!”吴南木笑嘻嘻地拍着李开发的肩膀。
“刚刚,是阿贵帮打开的。”
富贵望了望辽远的天空,好像洞察到了什么,富有哲思地感慨道:“一切都在各自的欲望中生发着,存活着,大到宇宙小到花草树木,无一例外,人也如此。”
“阿贵,阿贵!”不知什么时候,富贵妈领着李阳走上三楼,说,“李书记看你来了。”
一听李书记来,富贵和李开发、李三多、吴南木都站起来,让位给李阳坐。
“吴校长、开发大爹、三多大爹,过来陪阿贵坐坐,有个伴聊天也好啊。”李阳笑呵呵地走到富贵身旁说:“我是做工做日,晚晚才回来吃饭,摸到现在才过来看阿贵。”
“来了,椅子在这里。”富贵他妈手脚麻利地搬来一张椅子,放在富贵座位旁。
“李书记,坐下来喝茶。”富贵给李阳倒上一杯热茶。
今年四十六岁的李阳,是村里选上来的村委会书记。说是选出来的书记,不如说是打出来的书记。因为每次选举,竞争对手的家族都维护自己的人选,拉选票过程中免不了争闹,场面难免充满火药味,必须有公安干警在场才能维持。他身材魁梧,是一个粗做莽干,敢作敢为的书记。
李阳坐下来,端起茶喝了一口,与大家畅聊开来。
“阿贵,我很想为村里做点事,你能不能帮一把?”李阳习惯地微仰着头说。
“你说,怎么帮嘛?”富贵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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