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0-2-811:56:00
      
      　　13.安全区
      　　日军一路叫嚣着追到公寓附近，还不时放几声空枪，公寓里的人都醒了，睡眼朦胧地聚集在一楼的门廊，黄睿明也装作刚刚睡醒的样子，小心地观察着周围的人。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公寓里所有的住户，楼上不停打麻将的五六个人套着黑眼圈，对门的女人安静地站在墙角，还有两个看起来是生意人的兄弟，以及一对年轻的夫妇。所有人都带着一脸的茫然、疑惑和恐惧。
      　　孙梅梅默然地靠着墙站着，而孙老板则哈着腰站在最前端，假装无辜地询问：“皇军有何贵干？”
      　　意外的是，一向飞扬跋扈无所顾忌的日本人并没有贸然闯进来，不知是因为在公共租界行为有所收敛，还是因为这座房子真的有什么神力，他们只是不远不近地在门外站着，看着房子里的众人。其中一个日本人用生硬的汉语说：“有人偷了抗日份子的尸体！”
      　　孙老板讪讪地笑着：“那尸体又不是金山银山，谁会偷呢！”
      　　日本人骂了一句脏话，用刺刀将孙老板拨开，探着身子向里面观察着，却始终不敢踏入房门一步。正在双方僵持不下之时，巡捕房的人来了。
      　　为首的巡捕说：“这里是公共租界，你们不能在这里随便开枪，更不能在这里抓人！”
      　　刚才说话的日本人不屑了看了那巡捕一眼，说：“我怀疑有抗日份子藏匿在里面，根据我们和工部局的约定，你们巡捕房必须配合我们抓捕抗日份子！”
      　　为首的巡捕说道：“如果真的有抗日份子，我们会查实清楚后进行抓捕的，但前提是得有证据，为了租界的治安，谁也不能随便抓人！要想抓人，你们得先到工部局的许可令。”
      　　日本人说：“等拿到工部局的许可令，他们就已经将尸体转移了！现在，我们怀疑抗日份子的尸体就在里面！”
      　　为首的巡捕这时才弄明白日本人如此兴师动众的原因，日本人的暴尸行为引起整个租界华人的群情激奋，巡捕房里当差的都是中国人，对此也十分不满，现在得知日本人的目的，于是用更加坚决的语气说：“这座公寓我们会搜的，但前提是你们必须马上离开租界！”说罢，他扬扬手，其他的巡捕立刻架起枪堵在门口。
      
      　　日本人竟然没有坚持，只是不甘心地又朝里面望了一眼，就立刻撤离了。
      　　黎明前的黑色中，人群里爆发出一阵低低地欢呼声。
      　　14.孙梅梅的脸
      　　堆满腻子粉的杂货间里，黄睿明和孙老板静静地站着，他们似乎都在重新审视眼前的人。
      　　黄睿明毕竟年轻，终于沉不住气打破了这份令人不适的宁静，说：“孙老板到底是什么人？不知道我们是不是同路人？”
      
      　　孙老板微微地笑笑，说：“我虽然不知道黄先生是什么身份，但我敢肯定，我们不是一路人。我只是个落魄的书生，靠收房租勉强度日，仅此而已。”
      　　黄睿明当然不相信，问道：“那孙老板为何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去偷抗日份子的尸体。你若不是抗日份子，为何却要做这种事？”
      　　孙老板说：“黄先生不也去偷尸体了么？照这么说，也就是黄先生承认自己是抗日份子了？”
      　　到了这种时候，黄睿明决定不再隐瞒，也无法再隐瞒，于是说道：“没错，我是军统的人，今天偷回的那两具尸体，都是我的同伴。”
      　　孙老板并没有赶到惊讶，而是很平静地说：“早就听说当日有个狙击手逃脱，从你刚才的枪法推测，我已经猜到你就是那个人。”
      
      　　黄睿明说：“没错。我都已经将自己的身份如实相告，孙老板何不同样磊落一些？难道您是共党份子？即便如此，我想我们还是一路人，现在不是都国共合作了么！”
      　　孙老板扶了扶眼镜，说：“我已经说了，我就是个落寞书生，如果一定要说有什么不同的话，那我只是对建筑比较热衷罢了。”
      　　“那孙老板今夜冒如此大的风险，不知是出于什么目的？”黄睿明紧追不舍地问。
      　　孙老板微微笑着：“我只不过是想让那些有良知的中国人死得其所罢了。”
      　　黄睿明不解：“死得其所？”
      　　孙老板没有更进不去解释，而是挪开杂货间里一堆废弃的杂物，打开地下室的暗门，领着他走了进去。
      　　地下室的灯光很亮，甚至有几分晃眼，在这刺眼的灯光下，弥漫着浓郁的腥臭味儿。黄睿明跟在孙老板身后，顺着台阶向下走了几米，便是一个稍微宽阔的房间。孙梅梅穿着一件雨衣，背对着他们，在一个操作台上忙碌着。
      
      　　黄睿明走进一看，不禁大吃一惊地叫道：“孙老板！你们这也太过分了！你这哪里是让这些人死得其所，你这是让他们死无全尸啊！”
      　　孙梅梅停下手中的工作，转头看着黄睿明，眼睛里竟然有几分嘲讽，而以前，每当黄睿明说一些没志气的话时，老刘和阿忆也会用这样的眼神看着她。
      　　她和他们的眼神一模一样。
      　　黄睿明半张着嘴，结结巴巴地说：“孙梅梅你是不是被老刘附身了啊？你是不是特别容易被鬼上身啊？”
      　　孙梅梅没说话，只是望着他。
      　　黄睿明咽了口吐沫，突然说：“你要真被老刘附身了，那你赶快告诉我，叛徒是谁？！”
      　　孙梅梅轻轻地吐出一句话：“你才被鬼附身了呢！神经！”说罢，她就又埋头去处理那些尸体了。
      　　孙老板将黄睿明拉到一边，低声说：“别打扰她干活了。倘若不把那些尸体分解，又怎么能不漏声色地嵌进墙壁里呢？”
      　　“什么？”
      　　孙老板环顾着四周的墙壁，颇具成就感地说：“你不觉得这座公寓的墙壁特别厚吗？因为这房子的墙壁，每隔一段，就有处是空心的，有夹层的。那些在战乱中被日本人杀死的冤魂们，赋予了整座建筑生命，因了对战争对日本人的恨，他们的怨灵会保护这座建筑。”
      
      　　“这……简直是无稽之谈！”
      　　孙老板笑笑，问：“你不觉得奇怪吗？适才日本人追到这里，谁也不敢踏进公寓一步，你觉得这是为什么？这是墙壁里的怨灵们在发挥作用呐！那些被无辜杀害的中国人、卖报纸的老头，阿福的姐姐、林林总总，他们死不瞑目，他们的灵魂紧紧包裹着这座公寓，他们用自己生命最后一刻的恨，保护着这座房子，让这里成为最安全的安全区。可是，我觉得这样还不够，他们的灵力还不够。于是，我决定请更强大的怨灵来，而你那被暴尸的同伴，则是最佳人选。”
      
      　　“那你为什么只救阿忆和拉布拉多犬的尸体？”黄睿明不解。
      　　孙老板拍拍他的肩膀：“你们这些特工啊，就是喜欢把所有事情都想得那么复杂，我和阿福，只能拖动一个人、一条狗，这就是原因。”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