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有可能，但并没有绝对把握，所以这是在赌大明的国运，而大明不是督师一个人的。当时的情形，北京城内上到文武百官，下至兵士百姓，心中更希望的，恐怕都还是能早早击退满清铁骑，不要再担惊受怕，唯恐朝夕之间哪里的防卫出现纰漏，让清军攻入城，赔上自己的身家性命。”我道：“人心向背，督师理应斟酌。”
      　　“我……”袁督师窘道：“当时没想那么多。”
      
      　　“当时督师想到最多的，恐怕还是利用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实现先前五年复辽的承诺，成就不世功业。”我道。
      　　“五年复辽确是我日思夜想的心事。”袁督师道：“但个人功业勋名，我也的确不曾太过挂怀。”
      　　“我信督师，确实不会仅仅以个人荣辱为念，但当初随口而出的五年复辽承诺，也的确成了督师的心病！”我道：“督师最后可说是毁在了这上！大明最后亦可说是毁在了这上！”
      　　“唉！我一生光明磊落，以诚待人。实在不该啊！说了一个谎，是要用无数个谎去圆的！”袁督师叹道：“先生目光如炬，说得的确透彻。正因这五年复辽之诺，我心中失了一个诚字，不能以诚对君，以诚许国。记得到北京后，先帝崇祯召我入城，商议对敌之策。我那时不知怎的就夸大清军实力，想那清军其时虽然猖狂，但充其量也不过是打算掳掠一番而已，我却胡说什么清军入寇是要取大明天下，现在想来简直是信口雌黄！”
      
      　　“督师那么说，想来一是为说过五年复辽，结果一年后寸土未得，反而让京城受害，不将清军说得厉害些，实在不好交代，二是为了能使朝廷震动，从而召集更多的援兵入京勤王救驾。”我道：“如此，督师才好实现聚歼满清主力于北京的设想。可那般情形下，如此谎报军情，也难怪失信于人，致使崇祯皇帝不再信任督师，乃至谣言汹汹，满朝文武，满城百姓后来都会认为督师要通敌卖国。更何况，我查过史料，满清入寇到达北京前有数日在路上，那是打一程抢一程，受到沿途明军的阻击，又要伺机抢劫，行军速度并不是很快，而督师那时如能果断亲率辽东精锐，全军拼死出击，全力放手一搏，清军未见得能到北京城下……”
      
      　　“明军野战本非满清的对手，而况我当时能调动的兵力也很有限，不足以给清军以致命的打击。”袁督师打断我，急切辩解道。
      　　“是吗？”我深吸一口气，看着眼前面色微微涨红，太阳穴青筋微爆的袁督师，心一横，一字一顿继续道：“但后来在北京城下，督师同样是兵力不足，以寡敌众，同样是野战，不也击败了清军？依观水拙见，督师非不能为也，实不愿为也！督师扪心自问，当年未能全力阻击清军于北京城的外围，真的就仅仅因为兵力有限？仅仅因为担心野战不敌满清？就没有在心底深处，有过闪念，想着索性放满清主力到北京城下，想着北京城坚炮利，满清很难攻破？想着借这个机会，调动全国各地大军勤王，一举围歼满清主力于北京城下？督师如心中真存了这样的念头，沙场运筹就真不会因之坐失过战机？后来满朝谣言汹汹，都说督师叛国通敌，这缘由就是在北京外围督师未必尽了全力阻击，致使敌军抵达北京城下！”
      
      　　“先生！”袁督师突然大喝一声，脸上显出极其痛苦的神色。
      　　日期：2012-03-21　20:04:21
      　　经营方程中国解——从三国与水浒中的文化密码说起（原创连载）之二二八
      　　“先前早说过，我不怪先帝崇祯！我不怪别人，要怪只能都怪我自己，我是咎由自取！”袁督师痛心疾首道。
      　　“督师！”我恳切道：“观水既然与督师一见如故，既然督师对观水推心置腹，信任有加，既然观水已经想到了，就不能不对督师剖白肺腑！如有所隐瞒，就是观水辜负督师，是观水未能以诚相对啊！”
      　　“先生！”袁督师突然起身，对着我深深一揖，道：“先生至诚之人，领教了。方才失礼之处，还请海涵！当年一语失诚，种下心病，终致误己误国。今日多亏先生指点迷津，方幡然醒悟。一念失诚误终身！一念失诚误家国啊！”
      
      　　“督师言重了！”我忙宽慰道：“当年督师也算尽心了，奈何辽东糜烂，大明气数将尽，督师难免顾此失彼，纵然是一念失诚，也终非存心之过，而况为此，督师也受得够多苦痛了。那皆是陈年旧事了，还请不必过于挂怀才好。”
      　　“多谢先生宽慰。我一生自许孝悌忠义，诚信为本，常在心中诫勉自己，为人处事，不求皆如人意，但求问心无愧！可叹这一生，终还是功亏一篑，终还是有愧于此，有这么一件亏心有愧之事啊！”
      　　“督师如此言语，似乎一生亏心有愧的唯有此事，还请三思，这一生真就只有这么一件亏心有愧之事？”
      　　袁督师话音未落，突然从后面传来了这冷冷一句责问。
      　　“什么人？”我不由转身来看。
      　　但见黑暗中，一个精瘦身影缓缓踱了出来。
      　　“噢，是毛庄主吗？”袁督师道：“贞姑娘好些了吗？”
      　　“贞姑娘已安排妥当了。”毛庄主一步步踱到桌子前，却并不坐下，只是举杯饮了口酒，继续道：“圣人有云，每日三省吾身！还请督师仔细想了，这一生真就那么一件亏心有愧之事？”
      
      　　“嗯……这个……”袁督师沉吟道：“有什么话，还请毛庄主讲在当面。”
      　　“我就是请督师三思，这一生真就只有方才说起的那么一件亏心有愧之事？”毛庄主依然不依不饶。
      　　“毛庄主，刚才我与督师谈话，庄主一直在听？”我觉得毛庄主如此说话，未免有些过分了，实在是让袁督师尴尬，便打岔问道。
      　　“我方才是听过一会儿的。”毛庄主答道。
      　　“背后听人谈话，未必是算什么光明磊落之举吧？庄主如此，算不算是亏心有愧之事啊？”我说笑道，想着能缓和一下气氛。
      　　“就算是亏心有愧之事，这也未必是件什么大事。”毛庄主看了我一眼，又把目光投向袁督师道：“还请督师仔细反省还做过什么亏心有愧的事，免得再误己误人！”
      　　“误己误人？恕崇焕愚钝，还请庄主明示。”袁督师坐直了身子，肃然道。
      
      　　“并非我老毛要无礼。”毛庄主缓和了口气道：“可能问得急切了些，但实在是不能不问，不能不请督师想清楚啊！这实在是事关督师，事关贞姑娘和观水先生，也事关我老毛本人的生死啊！”
      　　“此话怎讲？”我与袁督师闻言，异口同声道。
      　　日期：2012-03-22　19:13:48
      　　经营方程中国解——从三国与水浒中的文化密码说起（原创连载）之二二九
      　　“请问督师与贞姑娘到此，所为何故？”毛庄主问道。
      
      　　“自然是为了庄主能做法，启开天眼，化解我等身上的冤戾之气，使我二人不再受那常人难以想象之痛楚。”袁督师答道。
      　　“这便是了。”毛庄主道：“启开天眼，化解冤戾之气，需严格按照一套仪轨来做。其中首要的，就是需要行扪心问，也就是自省往日为人处事亏心有愧之处，打开心门，以赤诚之心对天，须知这从来，人可欺，天不可欺！唯有以诚对天，尽数自省平生亏心有愧之处，方可求得天眼开。在行扪心问之后，再需扶乩，以观天意，扶乩时必须诚心回复上天之问，反省素日里一切亏心有愧所为。唯有如此，才可尽脱往昔孽障罪恶，方能启开天眼，化解冤戾之气。此中最要紧的，就是一个诚字。如不能真正诚心自省悔过，甚至存心欺瞒，乃至扶乩时不能诚心回复，则获罪于天，无所祷也。”
      
      　　“获罪于天，无所祷也？”我觉得毛庄主似乎话中有话，便追问道：“请庄主明示，如何个获罪于天，无所祷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