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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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月和中元才从县下调上来，单位新房是怎么也轮不上他们。旧房？新房没有分，哪有旧房腾出来啊？就算有腾出来的，也要打分排队的。
      　　可人总要有个落脚的地方啊，怎么办呢？关键时刻还是老爷子帮了一把。
      
      　　老爷子单位建了一批新房，接照老爷子的标准，那是绝对的NO1，最大最好的四房二厅，一点问题也没有。可老爷子找单位说，他降低一下标准，一处拆二处，新房只要三房，再分他一间旧房就成。
      　　单位的人也都知道老爷子家这些事，立刻同意了，本来四房就不够分，又都是大领导，得罪哪一个都不行，老爷子降低标准对他们来说是大好事。很快的，单位给了老爷子一套别人中转出来的，荷花小区的一房一厅。
      　　小月一家三口，在Q市终于有了自己家，这一刻，离小月告别这座城市下乡，正好过了十年。
      　　小月家回到城里的第三年，X局为提高系统内职工的水平，和大学合作办了一个“企业管理”大专班，脱产学习二年，读出来是大专学历，国家承认的那种。
      　　“企业管理”现在是臭了，大家都知道那是万金油，十三不靠，还不如学门技术傍身的好。可在以前，可是个好东西，大家都在传，那是单位在培养储备干部，读了这个，将来保定是做官的。
      
      　　这个班只有二十五个名额，可系统内符合条件的有好上千人呢，局里就规定了，只有单位正式编制的职工才可报名，集体的，挂靠的，三产的都不可以，还要考试择优录取。
      　　中元听说这个消息，回家就对小月说：“我想去读书，可现在连名都报不上，你们家这次一定帮我想想办法，你不总希望我上进吗？”
      　　中元要读书，小月当然举双手支持，这中国女人，从古到今，都是希望自己夫婿有上进心的，可中元是大集体，连报名考试的资格也没有。
      　　还能怎么办，小月私底下找大姐商量去了。
      　　其实这回，小月不找大姐商量，大姐也会主动找小月，因为这可不是单单是小月家的事儿，小月家的生活，是Z家七仔妹中过的最差的，夫妻两个工人，本来就不稳定，小月的厂子效益又不好，这一家的生活，一直是Z家人心中的一块病。
      
      　　你说帮他们提高一下吧，哪里那么容易，老爷子已经退了，志远虽然仕途发展的不错，但还没到老爷子当年的高度。还有一点，这人啊，给安排低层次的工作还方便，到了中间层次，就不容易了，这里面，涉及到身份的转变，集体转全民，工作转干部，都是很困难的。
      　　所以这次，到还真是个机会，毕竟凭自己考试改变命运，来的名正言顺。Z家帮这个忙，这倒也不完全是为了中元说的支持他要求上进，说来说去，还不是为了女儿能过上好日子。
      　　现在要解决的，就是考试资格的问题，这个对别人来说，是千难万难了，但好在志远是局里的总工，技术方面的事儿，他有发言权，经过多方努力，局里下了文，我们要“不拘一格降人才”，三产的职工也可来考试，如果成绩优异，可适当放宽条件。
      　　要说中元呢，人是挺聪明的，小月当初看上他，不就因为他长的俊，人又聪明嘛，调回Q市这几年，中元挺憋气的，总觉着自己怀才不遇，所以这回狠狠努力了一把，在几百人中硬是考了个第二十七名。
      　　要说这成绩也算是不错了，毕竟他是WG时的高中生，当时没学到啥东西，后来又荒废了这么多年，跟一帮八O后毕业的在一起竞争，考出这个这个水平也是费了一番功夫的。
      　　可人家班的规模只有25名啊，你考了27名，硬是差了二名，还是上不了学。
      　　怎么办呢？好在李中元这小子运气不错，考在他前面的26名是市里一领导的公子，也属于要照顾一下的对象，单位再三研究，搞出一个补充方案来，考在25名后的三名做为后补学员一起学习，如果正式学员学习成绩不好，或者出于某些原因中途退出，或者这三人表现突出，成绩优秀，那么就可以成为正式学员。
      　　不能只搞二个，就算全天下都看出来你是为自己家人谋福利，你的表面文章还是要做的漂亮。
      
      　　现在，李中元同学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去省城读书了。
      　　中元要去省城读大专，全家人都很高兴，特别是中元妈，接到信后乐坏了，专门打电话让中元一家三口回一趟老家，她要借着儿子上大学这件事，好好露露脸。
      　　李中元一家三口回到家，受到了以中元妈为首的李家人的热烈欢迎。中元同志本人也是兴高采烈，满脸红光。
      　　这几年，中元弟弟中专毕业后，分到Q市的银行，收入稳定，又是干部身份，而中元却窝在一个三产里，背着大集体的工人身份，所以中元妈在跟亲戚邻居吹牛的时候，嘴上越来越多地提到自己的二儿子。
      　　现在中元上了大学，成为他们家学历最高的人，也重新夺回他妈心中的最高位置。
      
      　　李中元的衣锦还乡，是非常张扬的，一共三天，几乎天天在外面小酒馆请客，包括自己的发小，高中的同学，工厂的同事，还有亲戚中几个年龄相妨的堂弟表弟，李中元同学指点江山，激扬文字，势于圣贤同比高的神气劲儿，令男同胞们羡慕不已，还令好几个女同胞眼里冒小星星。而中元妈呢，也没闲着，私底下偷偷给儿子塞了不少好烟，让他别省着，这钱她爱出。
      
      　　李中元这番风光，惹得他家的几个亲戚眼红不已，见到中元妈就夸，说你家中元，真是有出息，以前在咱们这儿就不赖，到了Q市，还能那么露脸，听说一去就分了单元房，这回又考上大学，中元妈，还是你当初给他名儿起的好啊，中元，中元，可不就“中了个状元”。
      　　中元妈貌似谦虚的说：“哎呀呀，其实他也一般，住的是个二房（其实是一房一厅，但那年代没这个叫法），这次也不过在几百人里考了个第七，我老跟中元说，中元啊，你还要努力啊。”
      　　其实中元妈那话说的太大了，Q市的二房还一般，多少年轻人没房结婚，挤在父母家呢，Z家小六准备明年结婚，到现在房子还没着落，一是老爷子退了，就是不退也没什么办法；二是他本人在纸厂资历不够，连过渡房都分不到。
      　　而中元妈自己在县城的家，虽然是个三房，但是平房，有一间是自己搭出来的。
      　　中元妈这脸是露完了，可对小月家即将面临的困难却一字不提，中元要去上学，小月要上班，乐乐怎么办？
      
      　　小月上班又是三班倒，乐乐的照顾成了问题，虽然白天上幼儿园，但小月上夜班怎么办？
      　　Z家老太太就说，把乐乐交给她吧，放学他们来接，如果小月是下午班，就下了班吃完饭再到娘家来接，如果小月上夜班，就让乐乐睡在娘家好了。反正下面第三代，除了乐乐，其它孩子最小的都上十岁了，不用他们操心。
      　　小月感动的，又一次感到有娘家的人真幸福啊。
      　　到了九月份，中元去省城脱产读书去了，小月上班，那段时间她厂里有个机会，能从三班倒里换出来，所以工作特别努力。
      　　小月短短续续的讲话里，大家才弄明白是怎么回事。
      
      　　原来，这几年，小月家的经济压力一直很大，乐乐四岁上幼儿园后，每个费用不少；小月原住的是老爷子单位宿舍，水电煤气费用单位全包，打去年局里出了新规定，非单位职工再也不能享受这项福利，要按市价一分不少地出，这又是一笔。李中元去职校读书，一家三口分到二处，各种花费就成了双份的。
      　　花费在增加，收入呢？反而减少了。
      　　李中元的工资，结婚以来一直全部寄给他妈，只有奖金才是小家的，可李中元去读书了，奖金那就一分也没有了。比较倒霉的是，由于纺织行业的不景气，小月工厂的效益很差，收入也每个月下降，就快只拿基本工资了。
      　　以往每个月，往李家寄钱是小月去办的，这个月，去邮局寄钱的时候，小月摸摸自己薄薄的工资袋，想着一大堆的支出：交托儿费，交水电费，买米买油买煤气，还要给李中元寄生活费，怎么算都差了一截呢，小月再能干，巧妇难为无炊啊。
      　　她想李中元家这几年的情况好多了，他弟弟四年前就从中专毕业，现在银行上班，二个妹妹也分别在县里找了工作，经济方面没前几年那么紧张了，还需要每个月把李中元的工资都寄回去吗？如果都寄回去，这个月自己家真的没法过了。
      　　小月自作主张，只给中元家寄了一半，剩下的寄给了李中元。
      　　李中元妈收到汇款，一看怎么少了那么多，一个长途就打给了在省城读书的大儿子，问这个月钱怎么只有那么一点点，李中元说：我不知道啊，都是小月办的。
      
      　　李老太太就跳了，在电话里嚎着：“我就知道你那媳妇不是个厚道人，没经你同意就敢扣我的钱，自打你们去了市里，现在每个礼拜都不回来看我，你再不管教管教，我看她快骑到你头上了。”
      　　老太太对中元一家调回市里一直很不满，以前多好，儿子工资每月乖乖上交，到礼拜天，一家三口还上门，带着东西孝敬不说，儿子孙子陪着说话，儿媳帮着做饭洗衣打扫卫生，那天伦之乐享的，要多好有多好，周围邻居都夸李老太太是大福之人呢。
      　　可现在，儿子孙子看不着了，没人送东西了，也没人干活了，现在连每个月的月钱也被扣了，中元妈火啊，嘴里暴出一串串的下里巴词。
      　　中元妈这番话，把李中元说的火起，他立刻买了一张汽车票，从省城赶回Q市，进门就是一声：“你扣了我妈的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