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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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题调查清楚了，李中元被免了职，公司重新安排了商场经理的人选。
      　　但怎么处理李中元呢？领导班子的意见分成了二派：一派说坚决上交检察机关，做假帐隐瞒收入，不上交以种种名目自己分了，这不是贪污吗，典型的经济犯罪，以数目而言，够做好几年牢的！
      　　另一派则说，李中元也算是单位一手栽培的，他做经理当初也是大家一致通过的，现在他犯了错误（注意，是错误，不是罪），把人一棍子打死是不是太狠了，我们还是应该本着“惩前毖后，治病救人”的方针，在他对问题反省深刻的基础上，给予他改正错误的机会。
      　　其实这都是场面话，真实的原因是，Z家大女婿志远刚升了副局，不打个招呼就把他连襟送交检察机关，不合适。
      　　最后，公司领导二边都不得罪，把问题上交给了局里，让局里定夺。
      　　大家说Z家怎么办？
      　　为了李中元的事，小月把眼睛都哭肿了，天天带着乐乐泡在自己娘家，老爷子虽然一直说不管不管，可这回不是婆媳矛盾，夫妻打架这些家庭纠纷，而是实打实的犯罪，处理不好要坐牢的。
      
      　　到这个时候，又有多少人能真的狠心不管，让自己女婿去坐牢，让自己女儿成了半个寡妇，让自己外孙有个罪犯的爸爸？
      　　唉，老爷子退休都十年了，到这个时候，也说不得也卖一下老脸，往几个当年的部下家跑一趟了。
      　　而志远身上的担子更重了，他就在核心圈里，每天都会面对这件事带来的种种影响，心里想着帮姨子家一把吧，嘴上还不能随便表态，否则给人拿住把柄，说“没你撑腰你连襟敢做出这种事？”或者是“你是不是也跟着捞了不少好处啊？”，那麻烦可就大了。
      　　反正那一阵子，几个在Z局上班的，志远，小晴，圆圆，圆圆老公冬生，还有强儿，都低着头谨慎做人，生怕被别人抓了小辫子，扒拉到李中元一伙去了。
      　　好在那个年代，经济犯罪毕竟不象杀人放火那样十恶不赦，一般的老百姓心目中，民愤不大。
      
      　　在老爷子和志远明的暗的努力下，全家人熬了二个多月，终于把局里的处理盼下来了：不起诉中元，保住了他不去坐牢。
      　　但要他赔偿一切经济损失，除了做假帐亏损实际分掉的钱要吐出来，承包款要一分不少上交，还要罚款，三笔合在一起是个大数目。
      　　李中元叫苦啊，他说自己分到的钱，好多都是为商场疏通关系花掉了，落在他手上的不多，现在哪里拿的出来。他死凑活凑最多凑出一半，再多也没有了，真要他立刻还清，还不如让他去做牢呢。
      　　这话说的，就有点无赖了，明知道局里下了文，不可能再改了，他老兄咸鱼翻身，小小地活过来了。
      　　那人家坚持说没有，你也没办法啊，所以还是咱们的公检法系统手段高，遇上经济犯罪的，先退赔，退赔数额越大，说明你悔改程度越深，然后再定罪，好多人为了能判的轻一点，倾家荡产呢。
      
      　　李中元退赔了一半的钱，还给公司提了一个方案，说他也不是不想赔，他对自己错误的认识是很深的，只是无能为力。不如这样，以后每个月从他工资里扣除，当然，不能扣太多，太多会影响他的生活，就扣十分之一吧。
      　　公司会计“啪啪啪”一算帐，按李中元这种赔法，赔到他六十岁退休，也就赔了五分之一都不到，公司还要保证他未来二十二年的工作，不能让他下岗。
      　　李中元这方案提的让人啼笑皆非，但仔细想想，还真没更好的办法。最后公司说，就按你自己提的方案吧，不过十分之一太少了，赔到你退休也不够，得扣你一半的工资才够。
      　　李中元还想撒撒泼，被小月拦住了，说你还是给咱姐姐，姐夫留几分面子吧，这就行了，别闹了。
      　　李中元的经理路走了二年，曾经风光无比，最终还是断了，他的职业生涯发展，在这个单位也就到头了。
      
      　　日子又过去三年。
      　　这三年里，老爷子去逝了，原因是骨癌，所以走的时候很痛苦，唯一庆幸的是那年头医药费还没改革，单位全报了，所以z家人经济方面没有太大的负担。
      　　老太太是没有工作的，老爷子去世后，局里给她每个月发补助，她的生活暂时不用子女操心。
      　　志远仍受了李中元事件的拖累，在副局的位置上只坐满一届就下来了，好在他技术过硬，无人可替，仍是总工。
      　　不过，他也开创了XX局总工不是副局的先例。
      　　小晴（其实也不能叫小晴了，她都五十多了，不过这么叫习惯了）还在材料科做她的普通职员，其实她是对自我认知最清醒的一个，打她工作那天起，她就觉得自己不是当官的料，有过好多次升迁机会都放弃了，但她在科中因为年资长、技术硬、态度好而成为实质上的领导，科长和同事都对她十分尊重。
      　　老爷子去世后，这对夫妻成为了Z家的主心骨和顶梁柱。
      　　Z家其它的兄弟姊妹，还有第三代，各自也有各自的经历，他们人数众多，为了不偏离主题，后面故事中提到再说吧。
      
      　　1995年夏天，李家（这里指李中元的小家）发生了二件大事，一是中元又出山了，这次承包的是局里的酒楼，二是乐乐没考上高中。
      　　从商场经理的位置上撤下来后，李中元的日子过的无比郁闷，一个自识颇高的人，被人埋汰成这个样子，奇耻大辱啊，要说从此就鸣金收兵，偃旗熄鼓，那是不可能的，一时的失败代表不了什么，他李中元才四十岁，还有机会重来呢。
      　　只是这个机会，等了三年，终于还是来了。
      　　局里早些年开了一家酒楼，一方面方便接待上上下下各种关系，一方面也安排一些局职工子女就业，一开始经营的还不错，可这几年限制公款消费，生意就清淡了。
      　　把它关了吧，那地段的确还可以，而且当初装修花了很多钱，成本那块还要摊好些年呢，这国营单位就是这样，不灵活，它可不管市场景不景气，继续下去会不会亏损更大，它要管的是，财务做帐做不做的平。
      　　好啦，这酒楼生意差，以前的经理可不想在这烂摊子上死守着，就想办法找关系，调走了。其它人也不想去，局里没办法，只有使一毛招：系统内招聘！
      
      　　李中元冒出来了。
      　　在他眼里，这可是机会啊，酒楼他吃的多了，里面的利润有多肥，他是知道的。而且，酒楼和商场还不一样，请人吃饭比送人二箱饮料强多了，利用酒楼这个资源，能扩展多少生意圈子，交多少朋友啊。
      　　李中元有信心，这别人都走了麦城的地方，就是他李中元东山再起的地方。
      　　他不想一想，要是那么容易就发了财，还轮得上他李中元来捡这个便宜，就凭他上次的所作所为，局里也不敢再给他什么重要的活儿，他可是每个月领一半工资的人，万一这次再出问题，难道把另一半工资也扣了？那可是让人白干活，估计到时这人铁定一甩袖子不干了，那上次那笔没扣完的钱找谁要去？
      　　但局里也没办法，招聘告示张榜公布一个多月，只有李中元一个应聘者，其它人连个响也没回，怎么办？
      　　就这么算了，局面的公告不成了一纸空文？如果没有人应聘也就算了，可偏偏是有人应聘，就算这人不合适，你总得找个理由回绝他吧？
      　　所以局里向李中元提条件了。这条件还满克刻的：在预交第一年承包费的基础上签订三年期承包合同。
      　　一年的承包费，那可是不少钱。局里想了，你李中元交不出来，我们也就能和大家交待了，这酒楼嘛，再想别的办法，比如，社会公开招聘。
      　　可令大家万万没想到的是，李中元还真的拿出来了，好几万啊，如果他有这个钱，为什么还要赖着商场的承包费不给呢？物资公司那边感觉自己上了当。
      
      　　可也没办法，局和公司虽然是上下级关系，但帐目是分开的，而且李中元对外一律嚷嚷，说这钱是他到处借的，有些还是高利贷，他身上压力很大呢。
      　　切，这说法也就骗骗小孩了，不要说物资公司不信，连小晴背后都很不满地对志远说：“他当初要把这钱拿出来，你也不至于在换届时被选下去，这人，怎么连自己家人都坑啊？”
      　　所以，李中元在承包商场的时候，到底贪了多少钱，就成了Z家的“斯芬克斯”之谜，以至于十几年后的今天，小月因为身体不好，医生建议最好在南方过冬，小晴都撇撇嘴说：“让她在SZ买套房好了，反正他们手上有钱。”
      　　SZ买套房，我的天，就算十几年前李中元贪污到天上去了，放到通货膨胀的今天，房价暴涨的SZ，小晴这也是说气话了。
      　　前天讲到李中元承包了局里的酒楼。
      
      　　李中元的酒楼，在接手准备一番后，轰轰烈烈地开张了。
      　　这酒楼的生意啊，除了开张那二天好一点，之后一直不温不火，为什么呢？因为厨子水平差，做出来的东西不好吃，服务也不好，员工都跟先生小姐似的，娇气。
      　　大家想想，酒楼的员工都是什么人啊？单位职工子女呗，人家原本就是找个地方猫着，干不干都拿那点钱，凭什么给你卖力啊。
      　　李中元倒也不是没有想过好好整治一把，但每个人后面盘根错节的，牵一发而动全身，不好动啊。
      　　怎么办呢？还是小月把酒楼上上下下，里里外外仔细疏理了一下，发现靠公款消费其实也能维持，只是收帐不太稳定，拖的时间太长，影响了酒楼的流动资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