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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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期：2012-08-2506:46:24
      
      　　在宇快要出院的前几天里夜里，宇起夜上厕所时就看到邻床的那个五十来岁的老头手里捏着只茶杯犹如和尚打坐般地坐在自己的床上。宇爬起床来走出病房时，这个姓单的老头才从自己的沉思中走了出来，但他只是看了看宇没说话；当宇从厕所回来时，他又从低头盯着某处遐想的状态中猛地醒来，抬起头来看了看宇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而宇则躺到病床上倒头就又睡着了。[$WAP_BR$]在接下去的一天夜里，宇起夜上厕所回来后，这个仍捧着个茶杯在自己床上打坐的单老头才和宇打招呼说：“你这个小伙子有个十七八岁了吧？”宇回答说“嗯。”。单又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我有个侄女跟你年纪差不多，也是十七八岁的！”[$WAP_BR$]宇走过单的床边准备在自己的床上躺下时，单竟伸出手来轻轻碰了两下宇那离他最近的左手臂。宇转过身来看着单时，单就笑着道说：“在我年轻的时候报纸上总老是登载有关林彪的事情，你们现在总没有遇到这样的情况了吧！？”话说宇被氯氮平这药整得昏昏沉沉的，也没想想林彪老上报纸是猴年马月的事情了，只是肯定地点了点头表示报上已经难觅林彪的踪影了。单这时仍然一手捏着茶杯的，满脸红得如酒醉一般，他猛地把两手臂往身体两边迅速一挪，然后用一种较快的语速兴奋地和宇说：“我以前是扛枪的，在67年的时候我去新疆当兵，是给团长做警卫员的。我本来是没读过书的，一字不识的。到了部队后，我进了识字班学习才逐渐甩掉了文盲的帽子。自从我认识了几个字后，就经常在报纸上看到有关林彪的事情。在一次和战友一起喝醉后，大家说起了酒话，我就说这林彪是只小老虎！我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林彪’的‘彪’字左边是个‘老虎’的‘虎’字。就在酒醒之后我都忘了自己说过什么的时候，有人却把我的这句话作为材料向上面揭发了我。林彪当时是副统帅，被我说成了‘小老虎’了，于是他们就把我打成了反dang反革命了，我就一天到晚被拉去批斗了！我是文斗和武斗都被斗过的，飞机绑和XX绑都被绑过的。”单在说到“飞机绑”和宇一听到名字就忘了叫什么的“XX绑”时还用双手作了是如何被绑的演示。
      
      日期：2012-08-2516:30:38
      
      　　说到这儿，单老头的语调和语速明显低缓了下来。宇听他继续说道：“文斗还好一点，主要就是要你戴个高帽子低头往那儿一站，任由别人声嘶力竭地来唾骂你而已；武斗则就是打呀，那真是拳打脚踢地往死里整啊！”单咽了口唾沫继续说道：“我被批斗了三个月后，整个人就鼻青脸肿的，身上到处是伤痕了。最糟糕的是我已神志不清了，好象脑袋不是长在自己的肩膀上了，除了还能感觉到晕沉沉的之外就没什么思维能力了。两只耳朵则嗡嗡地响个不听，批斗时的那些排山倒海的呼口号声、谩骂声始终不停地在耳畔回荡。残存的一点潜意识里我感到自己快坚持不住了，这样下去是非死即疯的，可又有什么办法呢？！批斗还是没完没了的，我最终也就落下了直到现在还在医治的这个病了。其实我以前本来是个正常人的，只是在文革时摊上了那档子事才变傻的。”[$WAP_BR$]说到这里，单的话语中明显带了一种苦涩了，宇听他继续说道：“自从林彪在外蒙古摔死以后又过了几年，我才被落实了政策由民政局出面把我送到了这个医院里，一住就是好多年！我一生中的大好时光也就这样过去了，而这个病是咋也治不好了！有时想想自己活得也挺憋屈的，可又有什么办法呢，这说不定也就是自己的命了！好在这么多年来我的医药费一直是由民政局来支付的，否则的话我也是看不起病的。”单说完这些后就在宇还震撼在单的人生经历之中时，只听单又以一种平常的语气说：“你和我的一个侄女年纪差不多的，我以后好给你做介绍的，让我的侄女嫁来给你啦！”宇倒没在意单说的什么“做介绍”的事，氯氮平的药效一阵袭来宇就倒头便睡着了。[$WAP_BR$]第二天上午，就在医生们来上班后，病人们都正无聊地坐在活动室里发呆。宇就试着和一屁股坐在靠墙地面上的单老头打招呼，单用一种很不信任的目光看着宇而没说什么话。宇也就没再理他了，其实宇和他打招呼也只仅仅因为他昨天晚上和自己说过话。又过了一会儿，一个男护士过来跟坐在墙边的单说：“医生找你有事情，你跟我过去吧！”单用喉咙底里的方言说了两边类似普通话里的“不，不！”而一个女护士则在一旁起哄说：“单XX，你快去呀！是你老娘来看你啦，你有东西吃了呀还不快去啊！”单听了还是坐着一动不动的。单的老娘宇是看到过一次的，那是一个快八十岁了的精神攫铄的老太婆，宇曾见她提着一竹篮子东西来看望自己儿子的，这老人在篮子上方还用一块布遮盖着里面的东西。自从护士来叫单过去又过了半个小时后，三个男护士就一道来到单的身旁，然后一齐动手把单整个人抬了起来。这时一个男护士说道：“刚才人手不够，我想骗他过去而他就是不肯过去，所以仍旧要我们三三四四来抬他啦！”单在被抬起后就是一阵拼命地挣扎，一个男护士连连招呼同伴说：“揿牢！揿牢！快点用力按住他！”单最终被控制住后一个男护士才调侃说：“呆怂有蛮力的！”另一个男护士则说道：“他还是个小伙子哩，所以力气当然大了！”说话的这个男护士看到同伴都报以一种怀疑的目光就又补充说道：“他又没娶过老婆的，当然是小伙子啦！”单自从手脚被男护士们控制住后，就用一种杀猪般的嚎叫来表达自己的抗议，但还是被抬去做了电休克了。自从单连着做了两次电休克后，他夜里就睡得跟死猪一般沉了。[$WAP_BR$]经历过单的这些事后，宇的父母就要来接宇出院了。宇在市第七人民医院里住了两个月院，其间有两个场景对宇来说是很恐怖的，就在事情过去了若干年后宇还会在恶梦里梦到这些场景的，每当宇梦到这些场景时总会把自个吓出一身冷汗而从梦里惊醒的。这场景之一就是大通铺病房的过道上那些举止怪异、神态荒诞的重症病人在旁若无人地不断来来回回踱步的情形，宇做恶梦时仿佛自己也成了这些人中的一员了；场景之二就是宇梦到了有关那个说了林彪是只小老虎而被文革的巨浪卷傻了，同时也把一生卷没了的单老头的在市第七人民医院里的点点滴滴了，因为宇在若干年后就越来越觉得自己和那个单老头真可谓是殊途同归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