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节
李孟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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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心?!政府是谁,是你,是人民,是老百姓?你们就是不把老百姓的生命、生产、生活当一回事?”
“海水不会淹到你的,你不要怕。”
“我怕?!你知道我是谁?战场上,我打过日本鬼子,打过国民党,打过美军,我死都不怕,我还怕活?!”朝鲜激动地站起来,眼睛火火地瞅着张建国,脖子上的青筋一根根暴了起来,“你们要是对老百姓做得太过分了,我手里若有枪,就当面毙了你们!”
“老人家,请坐!火气不要这么大。”张建国语气比刚才软绵了许多。
“你们是坐人不知站人苦,饱人不知饿人肚!”力雅三公插话道。
“刚才,我不是请你们坐吗。”
“我一个人能坐得下来吗?!你看我们村今日过的是什么日子。”
“你的心情,我理解。”
“你看你这办公室多大多靓,当官的多舒服!”
“这办公室是铁打的营,我呢,是流水的兵,随时都可走人。”张建国看着力雅三公,认真地说。
“走到哪不是一样,否则你来当一介老百姓,或者,你要是我,你怎么想?!”
“我有时也想做个无官一身轻的老百姓啊,可是责任啊,你想想看,全县人的衣食住行,我都得过问我都得管,容易吗?!”张建国离开座位,走到墙角拿出四瓶矿泉水分给他们,又坐回到原来的位置上,略停了片刻,似有所思地说。
“海防林,是我们的命根子!”力雅三公斩钉截铁地说。
“我知道,你们守护海防林是对的,但我们不能饿着肚皮去守护啊,我们守护的同时,还要吃饭,列宁说革命是为了面包,我们要学会利用,让海防林变成我们的金子。”张建国拿着一支红铅笔,抬头瞟了力雅三公一眼。
“那是破坏,不是利用!”
“没有破坏,就没有发展。”
“乱来!”
“要看利弊,要是利大于弊,适当的破坏是可以的。”张县长翻看着案头的文件,连斜眼也不看力雅三公一眼,微颔着头说,“我看过你们的龙腾湾,湾里的松树相对来说是比较少,只是稀稀疏疏地生长着,我们开发的只是一个湾,没多大影响。”
“这个口子是开不得的,开了,要是政府不及时制止毁林,当地老百姓肯定遭殃!”富贵的公公毫不客气地说。
“没有这么严重,你们不要迷信。”
“这是事实,不是迷信。”
“你们放心!好好回去生产吧,政府是对老百姓负责的,不会做对不起老百姓的事。”
“生产?托政府的福,村里多少人被逼逃在村外,有家不能归!”
“不是政府逼的,是村民自己逼自己的,回去告诉他们,叫他们回家,只要以后不跟政府作对,政府是不会为难大家的,我讲话算数。”
“孙海怎么办?”
“他是袭警拒捕后出逃而死的,又不是政府把他打死,你叫我怎么办。”
“那被抓去的村民呢?”
“待我了解后与有关部门协调,我们是法治国家,不能不讲法,但我是你们的父母官,又不能不帮你讲情,争取宽大处理,能放的就放回家,如果是太恶劣的,让其从轻发落,这样行了吧。”张建国说,“你们放心吧,先回去等消息,我手头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
富贵的公公、力雅三公、李金算和朝鲜不知该说什么好,只好走出县长的办公室。
“斗官死,闹鬼贫,有什么办法?”朝鲜满面愁容。
“与武良新同穿一条裤子!唉!杀人还有理啊!”富贵的公公边走边摇头,接着,他对力雅三公说,“海防林是太阳村的命根子,我们每个村民都有责任保护海防林,如果这时候,大家的力不聚在一起,劲不拧成一股,那就等于砍了海防林,海防林再任其砍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朝鲜,你在战场上真的不怕死?”力雅三公边走边瞧朝鲜。
“死,谁都怕,战场上,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早已置生死之外;有一次,在朝鲜战场上,与美军交锋,我们撤退的时候,前面是高出人头的仙人掌,平常要是跳是跳不过去的,可是敌人要冲过来了,我们个个为了逃命,个个都像燕子一样飞过去,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飞过的,回头一看,都有余悸。”
“哈哈,原来,你也怕死。”力雅三公忍不住哈哈笑起来。
朝鲜笑了,富贵的公公也笑了。
力雅三公走下台阶,不时回头地看张县长的办公室,心里还是唠叨着“力山、力育,他们是否能放回家?”
富贵的公公望了望,碧蓝的天空,晶莹透明,一抹薄纱似的纤云飘过,带来一团阴影瞬息即逝,不知要飘到哪里去,南来的风轻轻地吹拂着。
张建国走近窗口,拉开窗帘,欲将绿色玻璃窗推开,忽又想起风水师说的话“把白色的换上绿色的玻璃,绿色玻璃不仅吸纳财源,还可大大增强官运,加快升迁,平日你少开点窗,避免泄气”,就宁可信其有,搭在玻璃窗上的手缩回来,透过绿色玻璃,往楼下一望,看见富贵公公、力雅三公、李金算和朝鲜蹒跚地走出办公大楼,耳边不禁回响起富贵公公刚才的话“这个口子是开不得的,开了,当地老百姓肯定遭殃,政府也要付出代价!”,心想,这话不错,这个口子一开,整个海滩就会面目全非,可是,上头要实行经济结构调整,我们县除了这,没有其他能比这个收入立竿见影了,一千万元的增量,对于一个贫困县来说,太诱人了!但不能与村民闹僵下去,要给个糖果给村民吃才行,否则,对于在海坡进行“高位池养虾”这个项目的推进不利,于是,张建国拿起电话,逐一逐一给有关部门通了电话——
……
力雅三公从县城回家的第二天,力山、力育和蹲在看守所里的村民,一起写下了不再闹事的保证书,签上名字后放回来。
不知是感激,还是无奈,村民再也没有人提起海防林的事。
武良新见村民没有了动静,就加紧对龙腾湾海防林的铲除,不出一个月,龙腾湾被挖出了一口口虾塘,一个挨着一个排列着,连成一片……
十月的黄昏,是武良新庆贺虾塘收工的日子。草包因有草了的关系,包了武良新整个虾塘的水土工,在筑完最后一口虾塘的时候,龙腾湾的上空乌云密布,不一会儿,便下起雨来,海风不规则地卷着沙子东奔西跑,打在人脸上有针扎般的痛。此时,武良新和草了正放管从大海里抽水,给每个高位池灌水,水灌得满满的,每个池的水位有3米深。
在刚盖就的平顶房前,男男女女集聚了二三十人,除了武良新一家人,草了一家子,连村长何德也来了。杀猪的、洗菜的、做厨的,忙得不亦乐乎。
“武总,好了没有?”草包蹲坐在平顶房旁边搭起的简易的茅屋下,用半边嘴押着旱烟筒“咕噜咕噜”地抽着烟。
“差不多了。”武良新应道。
“还剩多少?”草包大声地问。
“还有五口!”
“剩下的,交给工仔去做就行了。”草包吞云吐雾地站直身子,笑眯眯地望着一口口装满海水的池塘。
“不行!第一过水,要武总自己来放,其他人不行!”何德严肃、认真地说。
“谁说不行?!虾塘是我筑的,水,我来放!”一听到何德这充满奉承、巴结语气的话,草包的脸因愤怒而变得通红,拎下旱烟筒,碎步走到武良新跟前,细声细气地说,“武总,你去烧香,剩下的,我来灌就行了,放心!”
武良新烧了一把香,向天向地向东向西向北向南地弓着身子各拜了三拜,随后每个池塘都插了一炷香,并在祭桌前烧了一大箩筐的冥钱,烧完纸钱后又接着祭酒,最后点了一条“三十万头”的鞭炮,“噼噼啪啪”地响彻云霄……
喝酒了,大人一大桌,小孩一大桌,说是桌子,其实是拿几块长木板并排一起,喝得雨停了,星星三五成群地出来,弯弯的月儿白脱脱地挂在天边,小孩子在虾塘边玩耍着,大人还在尽情地喝着,谈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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