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个技术官僚，你也许行。全能的官僚，啧！够呛。”古文摇着头说，“对于官场，你甚至还没我了解深刻。讲一句良心话，我不认为你是个俗人，不是因为官迷心窍才去当官。做个官，特别是清官，从商业的角度来分析，对你我这样的人来说，是桩投入产出严重不成正比的投资。因此，我认为，从政不是你最佳选择。你不适合。这么一说，不仅仅是从肤浅的商业的角度考量。把从政当一份事业，需要健全心智，当成一个悲愿，更需要大彻大悟的境界。”古文嘻笑说，“当今的中国，头上扛一顶乌纱帽的，可谓是高危人群，中弹的概率比伊拉克阵亡美军的比例高得多。”
      
      　　听了古文一番话，梅无雨觉得悲哀，不是某一个人或是某一些人的悲哀，是一个时代的悲哀。他蓦然想起Rose送他的那本《双城记》中的那句话，翻译成中文是这样说的：
      　　是最好的时代，也是最坏的时代；是智慧的时代，也是愚蠢的时代；是信仰的时代，也是怀疑的时代；是光明的季节，也是黑暗的季节；是充满希望的春天，也是令人绝望的冬天；我们的前途拥有一切，我们的前途一无所有；我们正走向天堂，我们也正直下地狱。
      　　在这个时代，古文这样的得利阶层，最受益的一个群体，也不把贪腐之徒当人看待。这种人下辈子不知怎样投胎转世呢？
      　　“你读过国内版本的政治经济学吗？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至理名言啊！反过来说，经济基础也能推动上层建筑的改革。在中国，地方政府施政方式不尽相同。穷的地方吧，当官的真敢把自己当父母官，麾下一亩三地当成自己的领地；富的地方，当官当成董事长，经营企业一样的经营官场。好好地琢磨琢磨‘政令’这个词，深奥啊！有时候你会发现它是把万能钥匙，除了打不开华尔街的地下金库，没有是它开不了的门。同叙姐夫的那个公司就是一个实例。依我看，这样的一个社会构架不改不行，经济改革推动的政治改革不再是一句空话，势在必行。明天好好跟Rose沟通一下吧，她的看法比我的深刻，比我的重要。”
      
      　　梅无雨不认同古文的一番宏观大论，冷冷地回应他的建议：“哎！对Rose，你不想说点什么？我相信你对权力更多的是威惧。”
      　　这两个从海外归回的人相互交流看法，完全撇开中国式的那种含蓄和隐讳，坦率得连讽刺都不带一点修饰。
      　　“你指扣留叶子的事？”古文接口道，“这我承认。我这个人比你坦诚，从我手里夺爱的，不是你梅无雨，是权力！权力不富则贵，财富是只富不贵。两者冲突时，富不敌贵。被权力倾覆巢穴的不在少数啊。所以，不管怎样，我举双手支持你从政。我只是在警告你，华尔街的那套尔虞我诈，跟政界的勾心斗角，根本不是一回事。”
      　　听完古文对权力与财富的一番概述，梅无雨看到的是一种更可怕的联盟，权力与财富的结合，贵与富的结盟。
      　　“你说的是一个悲哀的命题，也可以说是一个不幸，一种堕落。我只想为我的国家服务！你可能不信我的话。”
      　　古文鼓掌。
      
      　　“说得好啊！也许，我已经感觉到你的悲愿的含义了。”古文收回掌声，无不讽刺地问道，“企图控股西太银行也是为国家服务的一部份？如果梁同叙没有利用你的资源，肖光能给她入股的机会？是谁给她在碎铜投机中赚得盆满钵满的便利？你我心知肚明。这只是刚刚开始。”他心平气和地补充道，“西太银行的事不用你操心了，我会搞定。”
      　　“富人不是中国人？两者之间有冲突吗？为富不仁，不是某个人的悲哀，是一个时代的悲哀。义中取利，能够成为社会资源分配过程一个积极因子，这是对扭曲时代的纠偏。记得黑格尔的一句话吗？一个民族有一些仰望星空的人，他们才有希望。”梅无雨狡辩道，“我突然发现，你这人很邪恶。叶子没嫁给你，真是她的幸运！”
      　　古文鼻孔“哼哼”着，说：“你歪曲了我的意思。我的意思是，每一个人的背后代表一种利益。不论是穷人还是富人，都有自己的利益取向。财富无罪，这一点我非常赞同。中国的资源必须控制在中国人手里，这个我也赞同。因为我是中国人，之所以赞同，是它符合我和我的国家的利益取向。”古文说完，瞪着眼，观察他的反应，“跟你说一个与你的取向高度一致的事吧。你倡导的那个‘兰花基金’名称太简易，听上去像一家花卉公司，一眼看不透基金的本质。我把它改成‘兰花知行成长基金’。三千万的首期资金，怎么样？从这个名上，听得出什么是基金的宗旨吧？对了，那个中医大的贵州穷小子，将荣幸地成了第一个资助对象。以后，我打算把基金完全交给叶子管理。她不是老想着那个半疯的记者吗？这下子她可以自由地发挥自己的想像了。还有，我想以给叶子名义，成立一家文化传媒公司。这些都是我为叶子做的。你不认为这是叶子的幸运吗？你不至于为自己的一已私心，或者一口恶气，阻止我为叶子做的这些事吧？”说到这里，古文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记住你今天说的话！不管是说的是不是真心话，我为你鼓掌。”
      
      　　这时，梅无雨听到一个格外阴冷的声音。
      　　古文一脸不屑地盯着他说：“你中弹的机率比那些草根出生的少一半，至少，你不至于倒在孔方兄那儿？倒在温柔乡不敢说了。”
      　　梅无雨有些愤怒：“纠正一下，我是草根出生，跟你不一样。不过，哪里我都不想倒。很多人喜欢钱，我也不例外。但是，我更愿意为生于此长于此的这个国家服务。”
      　　“是一个爷们！别给家族丢脸。丑话说在前头，你要是倒在孔方兄那儿，我只有看着你死的份，绝对不会出手相助，说不准还会落井下石；要是倒在温柔乡，英雄难过美人关，风流多情不是罪。我可以考虑出手相助，但是要征得叶子同意。”
      　　最后，梅无雨听到从古文嘴里说出的，他再不想听到的一句话。
      　　古文信誓旦旦表示：“我坚定支持你。整个家族都是你的后盾。”
      　　梅无雨听着很不是滋味。古文说的赤裸裸，难道他是家族派出的从政代表，代表家族的利益？
      　　美国人有一句俚话：Weowethemafavor。
      　　梅无雨想，如果古文也想让他说出这句话，那不仅是他个人的不幸，更是另一个时代不幸的开始。
      日期：2012-11-0922:45:17
      
      　　第二十四章第二节见死不救
      
      　　第二天，俩人一起到杭州。
      　　董柏荪刚从西子宾馆出来，接到了叶子的电话。
      　　“现在景区没交通管制吧？我们已经进城，怎么走啊？”叶子从上海过来，刚从彭埠下道口，车子正行进在艮山西路上。
      　　“别进景区了，直接到我家吧。我刚从宾馆出来。正吵得呢，来了也见不着你老公。”
      　　“谁跟谁吵？”
      
      　　“你绝对想不到，看着温文尔雅，吵起架来，吹胡子瞪眼，也非善类。”
      　　“我老公？”
      　　“哇！我没说是谁，你就对号入座，看来，知夫莫如妻这句话，不是无聊之徒的杜撰，还真有其人。”
      　　“那当然！”叶子说，“喂！你刚才说什么？什么非善类？纠正一下，非善类的是你老公。”
      　　“首先，我还没老公。你硬说古文是我老公，我没话说，只是看在我们多年好朋友的份，拜托以后别从你嘴里说出这几个字。我听着心里很不爽，跟扔给我一件二手货似的。”
      　　董柏荪知道几年前古文跟叶子那一段绯闻，在电话里对她大叫道。
      　　“我没这个福份，也用不起，哪来的二手？”
      　　董柏荪嘴巴“吧唧”响，气急败坏地说：“那样更糟！物尽其用，说明还是个好东西，还有人想用。没人用，不就是个废物？我啊！比拣破烂的好一点，废物利用！”
      
      　　“你还不闭嘴，哪有这样说自己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