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节
迟玉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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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期:2014-11-0518:01:56
13.东学党起义
在甲午之前,朝鲜人曾传唱过这样一首民谣:“金樽美酒千人血,玉盘佳肴万姓膏。烛泪落时民泪落,歌声高处怨声高。”这首控诉腐败的诗瑶源自清帝嘉庆的一首御诗,原诗是这样写的:
内外朝臣尽紫袍,何人肯与朕分劳;
玉杯饮尽千家血,银烛烧残百姓膏。
天泪落时人泪落,歌声高处哭声高;
平时慢说君恩重,辜负君恩是尔曹!
在肃贪反腐方面,朝鲜百姓和满清皇帝产生了共鸣,双方一致认为民生困顿、世道混乱的总根源是官僚腐败,换句话说,社会问题的本质是道德问题。
社会问题是有解的,而道德问题是无解的,当别人认定你人品有问题时,你不论做什么都无济于事;若民众对政府不再信任了,那“官逼民反”就成了迟早的问题。
19世纪末,东亚进入三千年未有之大变局,时代的剧变将人们弄得晕头转向,正统的当权者失去了昔日的权威,他们既无力解决现实问题,也提供不出一套像样学说,捞钱和纵欲成了他们唯一的工作。这样的时局令人窒息,百姓人心浮动,邪教因之盛行。
可能是受太平天国运动启发,朝鲜早在19世纪60年代初就兴起了一个叫“东学道”的新兴邪教。东学道融合了儒释道,以道家面貌出现,同时杂糅儒家理想,并以佛教平等观为诱饵,在极短时间内吸引了大批信众。东学道的成功引起了朝廷的警惕,1863年,朝廷将东学道定性为“邪教”,不但武力予以取缔,而且斩首了创教人崔济愚。此后,东学道转入地下传播,时常与官府发生冲突。
宗教信仰是人类的基本需求,正教和邪教所满足的心理需求十分接近,它们根本区别在于正教导人向善,而邪教纵人作恶。邪教是怨恨和不安的私生子,它的历史功用在于破坏。东学道之所以被那么多人传信,并不是因为它设计得多么高明,而是因为它满足了内心失衡人群的破坏需求。一句话,信邪教的本质是反现实。
在饥寒交迫的年代,底层百姓有如蝼蚁一般卑贱,人们需要一个奋斗的目标,需要一个活下去的理由,需要一个可依靠的组织。东学道满足了以上所有需求,它的教义异常简单,口耳即可相传,它的口号简洁有力,十分鼓舞人心,不信你听——“逐灭倭夷,澄清圣道,驱兵入京,尽灭权贵!”这样的口号能带给人道德上的优越感和使命感。
此外,在东学道内部,信众以“兄弟姐妹”相称,大家彼此支持,互相鼓励。作为一名信众,面对大家期待的眼神,你会产生一种做点什么的冲动,哪怕是以身殉道。不但如此,你在行动时会感到无比得喜悦,因为你觉得自己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也不是为一己之私在战斗。
在相当长的时间里,东学道只是一支边缘政治势力,它不像壬午军乱的起义者那样说干就干,也不像甲申政变的开化党那样只为理想,它的出发点和归宿都只是自保,发展队伍不过是自保的手段。在1860~1890的三十年间,东学道并没有掀起什么风浪,它似乎也没想掀起什么风浪。我们常说“官逼民反”,官逼民当然想反,但真走到那一步的需要机遇和领袖的。19世纪90年代,朝鲜具备了官逼民反的历史条件,一个叫全琫准[běng]的乡村教师领导东学道信众造反了。
全罗道位于今韩国的西南,是以前百济的旧地,也是李舜臣抗倭的根据地。全罗道距离日本很近,所以每逢日人入侵都会成为重灾区。汹涌澎湃的资本主义冲垮了全罗道的传统产业,老百姓纷纷失业破产,生活渐渐难以为继,仇日情绪也就因之高企。
全琫准就出生在全罗道,他的父亲是一名私塾先生,他子承父业也当了乡村教师,他家还有三亩薄田。全琫准娶过两房媳妇,生了四个孩子,两个儿子两个女儿。全琫准本没有什么远大理想,有书教,有地耕,有人疼,这样活着挺好的。应该说,这是一个极卑微的理想,但就是这么卑微的理想在当时都很难实现。从二十岁到四十岁,二十年间,全琫准目睹朝鲜社会一天天烂掉,他产生了强烈的反政府情绪。
三十五岁前后,屌丝全琫准接触并加入了东学道,他感觉找到了人生大舞台。全琫准想要大干一场,为了体察民情、同时发展信众,全琫准离开了家乡,他像讨饭僧一样四处云游,朝饭夕粥。
1893年,东学道组织了一场两万人规模的大型集会,全琫准参加了这场集会,此时他已是一名大头领了。在集会上,东学道信众高呼“扫破倭洋”的政治口号,结果把官兵给招来了,大会被迫中止。这场集会并未引发进一步冲突,不过它让信众们见识了组织的规模。
集会结束后,全琫准回到了老家全罗道古阜郡。当年,古阜一带粮食歉收,当地郡守非但不救济反而开征新税,还逮捕了要求免税的农民代表,结果引发大规模民怨。为了讨回公道,乡民们推举全琫准的父亲为民意代表,与官府交涉,谁知郡守二话不说就把全父打死了。这件事彻底激怒了全琫准。
1894年转眼而至,春节刚刚过,全琫准带领数千名信众夜袭郡衙。起义者掀起了一场疾风骤雨式的造反行动,他们夺取武器,释放犯人,烧毁契约,驱赶土豪,惩办贪官,完后呼啸而去。
这不是一场革命,这只是一场复仇,全琫准自己是痛快了,可给当地百姓带来了灾难。事发后,官府迅速组织起反扑,起事的农民遭到杀害,他们的家属全受株连,一郡居民痛入骨髓。这时全琫准才明白,他们已经在官府挂上号了,弟兄们要想活命只能死硬到底。
又两个月后,全琫准率众再度起义。上一次,全琫准没有建立根据地,这一次,他打下郡衙后马上建立根据地,起义队伍也迅速壮大,很快就有了八千人。不久后,全琫准召开誓师大会,对外发表了名为《白山檄文》的起义纲领,檄文中有这么一句:“吾辈举义至此,决非他故。所望拯百姓于涂炭,奠国家于磐石。当内斩贪虐之官吏,外逐横暴之强敌。”这篇反政府檄文取得了预期效果,起义队伍再度壮大,由八千暴增至一万三,参与者不再局限于东学道信徒,而是囊括了贫民奴婢、失意书生、没落贵族和乡绅胥吏。人们自称“东学军”,推举全琫准为“总大将”,将起义标语定为“辅国安民”、“除暴安良”。
初生牛犊不怕虎,誓师后的东学军亢奋异常,他们开始南征北讨。当时,多地郡守一听说“东学军来了”弃城就跑,沿途百姓则纷纷“附逆”,东学军在不到一个月内就拿下了全罗道首府全州城。
东学军最厉害的不是它的战斗力,而是它的纪律性。东学道是一个宗教组织,禁欲是其重要内容,它要求信众以践行美德的方式侍奉“天神”。这样,东学道信徒逐渐变成了道德模范。东学军行军时爱惜农田,不妨害耕作,他们现金购买物资,不做伤天害理之事。全琫准还为东学军定了十二条纪律,即“降者受待,困者救济,贪者逐之,顺者敬服,走者勿追,饥者馈之,奸猾息之,贫者赈恤,不忠除之,逆者晓谕,病者给药,不孝刑之。”
对李氏王朝而言,全州城失陷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东学军正在赢得民心。东学军成功后,各地活跃分子都坐不住了,起义犹如星火燎原,全国主要道路被切断,汉城面临断粮危险,李氏朝鲜岌岌可危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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