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节
李孟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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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待在家里,我挑去卖就行了。”
“我能走,去看看阿贵的中学。”
“三四里长的路,你还是不要去,又不是没见过。”
“见是见,感觉不一样,还是让我去吧。”
“路长,你吃不消。”
“没关系,这两天我感觉有劲,我也好久没陪你上市了。”
忠正母抹着眼泪收拾着晒干的柴片,叠放在箩筐上。每一个收柴片的动作,在天哥的眼里是那样的酸楚无奈。
上路了,忠正母挑着差不多与自己一样高的木柴,泪一滴一滴地飘落。天哥扶着忠正母扁担的一头,跟在忠正母身后走着,感到路是那么遥远……
大约走了两公里路,一辆手扶拖拉机卷着红尘迎面开来。
“阿贵,是阿贵。”天哥看见儿子富贵站在手扶拖拉机上。
富贵的视线与父母亲的视线对接一起。富贵的眼睛一下子湿润了,想到父亲的身体,喉头像塞进东西被卡住似的,嘴唇动了一下,一声都喊不出口,泪流了下来,拖拉机越走越远。天哥心想儿子喊他一声,即使是微弱的一声,却什么也没有听到,望着手扶拖拉机渐渐远去,心底的泪溢出眼角……
天哥走到黄海中学的校门,有气无力地说:“你歇一歇,让我看看阿贵的校门。”
“嗯,”忠正母把肩上的木柴缓缓放下来,哽咽着应道,“你慢慢瞧吧……”说着,泪水像瀑布一样在脸上挂下来。
富贵怎么也没想到父亲携着母亲挑着柴,在黄海中学的大门口歇了好久。天哥抚摸着校门,谁会知道天哥此时的心境,也许是种寄托,也许是种希冀,也许是种卸不下的负担……
忠正母,扶着一担柴,站在天哥的身旁。出进校门的师生,揣度的眼神游离在富贵父母的身上。
富贵怎么也没想到,这是父亲最后一次陪母亲上市。
捱了些时日,富贵的父亲走了,走向另一世界,再也没有回来……
富贵在大学毕业的那年清明节拜谒父亲,在无声的呼唤中留下一首《清明节》的诗,让哀思牵肠挂肚——
我们走进清明节
却失落了往日的清明
天体洒下水的根系
软湿湿的抽打我视线
我抚摸断肠的风水
点燃五柱檀香
双脚跪在黄土上
叩问地下的安魂
我们都生在墓外
你却以一种方式深深地睡去
抱着自然再也没有醒来
你的那边啊是否是别样的清明
后来,富贵在文学的路上笔耕,成了一位有影响力的诗人,在海内外发表了不少瑰丽的诗篇,他很想给自己的父亲写一首诗,可是他怎么也写不出来。因为父亲不是文字所能表述完整的。感腑日多,他留下了《一首写不出的诗》:
父亲啊我的父亲
孩儿把你的形象
细雕在一片心叶上
欲以一种方式与太阳托起
可孩儿每每触及杠杆的笔
泪水又淹没了自己
只得双脚长跪至今
等到与头颅深入大地
再与您商量
许多年过去了,父亲的形象越来越高大,越来越清晰地占据着富贵的心灵。在富贵的灵视里,一闭上眼睛就看见父亲……
富贵为家庭所做的每一件事情,或多或少都与他恋父的情怀有关。
家里除了母亲,兄弟一个一个走出淤泥地,进入大都市生活。
大哥端起了铁饭碗。
大嫂端起了铁饭碗。
大哥大嫂还藉着富贵的面子买下一辆客运车,每天都有一笔可观的收入。
弟弟读书出来后,也被安排到都市里工作。
富贵的心日渐宽舒了。
富贵一家的日子一天比一天红火。
这,都在太阳村人的意料之外也在意料之中。
早晨醒来,富贵看着自家多年的老屋,屋子的顶部漏着一丝丝线条形的光,光里可看见一粒粒一股股的飞尘在舞蹈。这屋子,在风吹雨打中坚持了二十多年,用力一推就可以推倒。即使在寒冷的冬季,在富贵眼里还是特别温暖。
这两年来,富贵一回家,瞧着屋子便琢磨起来,心生要造一间屋子的愿望……
富贵背着手,像个老者,环着屋子转了一圈,似乎要瞧出些什么似的……
这次,富贵收拾行李要上路了,却收拾不了多年的屋子。
屋子的墙壁有些破裂,房顶的檩条已断裂,另用木条撑着,富贵心里很不是滋味。
上车了,富贵与家人话别,还望着破旧的屋子。
车子,慢悠悠地开出老家的大门……
“你这次回来,心里有些沉重?”丽娜问。
“怎么这么说?”
“知夫莫过妇嘛。”
“没有啊。”
“要是你有什么心事,我若是看不出来的话,不是白跟你生活这么多年。”
“我有什么心事?”
“我想让你告诉我。”
“既然你知道了,那就不用说了。”
“我是你老婆呢。”
“你不是知道了吗?”
“是啊,你的心事我知道了。”
“什么事好像瞒不过你?”
“因为你有一张天气预报的脸。”
“我问你,我们家缺少些什么?”
“缺少的东西多了。”
“我是说老家。”
“我说的也是老家啊。”
“你怎么这么明白?”
“你大早起来,围着屋子转悠了一圈,对着屋子,又看又瞧又发愣,你说不是么。”
“看来真的什么都瞒不过你,你说缺什么?”
“还要我说吗?”
“哈哈,还是说说嘛。”
“缺一间像样的屋子。”
“哦,说准了,毕竟是我老婆啊,哈哈,还缺什么?”
“手头最缺的是钱。”
“还有呢?”
“力量。”
“力量?”
“是,力量。”
“怎么说?”
“单个巴掌打不响,人多力量大嘛。”
“你是说——?”
“对,要征求大哥的意见,兄弟一起来弄,否则,你怎么摸得动。”
“适当的时候,我们还是跟大哥商量一下。”
“路边这几间新的,搞得也不错嘛。”
路边有三栋两层楼房,造型漂亮,并排矗立着。低矮瓦房已经过时,走进历史了。
“不错。”富贵顺着丽娜手指的方向看了看,点点头。
“像这个款式,多设计几间房子,够住就行。”
“我也这样想。”
“趁着阿母健在的时候,你们三兄弟商量一下,对老人家也有个交代。”
“是啊,这也是阿母的心愿。”
“阿母,这几年苍老多了,头发白了好多。”
“她现在看起来还硬朗,几年后不知怎样。”
“打一千,骂一万,只看三十晚上这顿饭。以后的事,谁都说不准。阿母一见到你们兄弟,就唠叨家里的房子,——不是这里破了,就是那里要补了,大哥好像无动于衷。”
“明年再说吧。”
“什么事情,要有个打算,你要跟大哥沟通一下。老三刚出社会,没有钱。”
“我知道,有你支持,我已经满足了。”
“我又没有钱给你,有什么好感激的。”
“要是没有你支持,家里什么事情都干不成。”
“只是附和你说说而已,有什么支持你。”
车子在村道上奔驰着。
家乡的阳光暖洋洋的……
日期:2011-08-26 15:58:48
10
二零零四年春节,富贵携着爱儿带着妻子去商场逛超市,买回大包小包装满一车,回老家过年。大年初一,老老小小欢聚一堂,好不热闹,餐桌上,你酌酒给我,我夹菜给你,觥筹交错,嘻嘻哈哈,尊老爱幼,相处有趣,可亲可敬。
“家里房屋快塌了,椽梁有的断了,墙壁有的裂了,我住在里头,风雨一来,提心吊胆,”母亲一边夹肉给三个孙子一边对儿子说,“现在老三要结婚,房间也不够住。你们三兄弟也唠叨好久,说要盖房,却一直没动静,今年,三下五除二,你们兄弟商量一下,把它盖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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