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大学了，正逢上大哥刚结婚，拮据的日子有了盼头。可大嫂不近亲情地扼断经济命脉，让兄弟泾渭分明拉开鸿沟。富贵咬着牙关在学校里，一分钱当成一块钱花，一顿饭当做两顿饭吃。有段日子，上午下课后，同学到饭堂打饭去了，富贵一人溜到校门口花五毛钱买一杯豆腐花吃。一天吃一口杯豆腐花，持续好长一段时间。为了交班费，为了买课外书，为了更好地读书，下晚修课后，富贵私下到大学附近的一家民族宾馆歌舞厅里，遮遮掩掩地当“少爷”，捧茶端酒，灯红酒绿下，随客人吆五喝六。一个晚上腰酸腿痛下来，赚十块钱作为读书的补给……
      
      　　就这样，日子在重复中翻新，富贵从来没有怠慢过一天的学习。
      　　就这样，富贵咬着牙关，在生活的蹒跚中一步一个脚印走着自己的路。
      　　“你读书的时候，我不能站出来帮你一把，非常惭愧！”看着富贵的眼泪从脸颊上滑落下来，吴南木感慨地说：“不过，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你终于走出来了。”
      　　夜幕渐渐降临，富贵和吴南木在村道上散步畅谈。
      　　月色朦胧着静谧又温馨的村庄，家乡的纯朴与无奈，繁冗与厚实，宛若村道一样裸躺着，就像敞开肉体的门，谁都可以出出进进，可肤可感，放牧自己的精神，村里林林总总的故事就像天上的星辰，零零星星地挂着。可是，日远天高，有多少人去关心它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
      
      　　富贵和吴南木踏着星星沿着村道优哉了一圈，回到家里刚坐下，武良新跟着脚步走进来，还牵着一只哈巴狗，狗脖子上带着一个银晃晃的圈子，细绒绒的毛，着实可爱。
      　　“武总，来，坐下来喝杯茶。”
      　　“阿贵，不坐了，我跟你说两句就走。”
      　　“好，你说吧。”
      　　武良新拉着富贵的手，慢吞吞走到走廊一角，好像闺女初见公婆，怯生生的。
      
      　　“阿贵，我现在境况你是知道的，我想跟你借几百块钱过个年，真不好意思，”武良新声音压得低低的，涨红着脸说，“我把这条洋狗抵给你。”
      　　“新哥，你我同吃一口水井长大，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呢。”富贵微笑说着，从衣兜里掏出一叠钱，数出十张人头，“这里一千元，你先拿去过年。”
      　　“阿贵，谢谢，春节后我会还你的。”武良新萎萎缩缩接过富贵手中的钱，感动得热泪盈眶。
      　　“不用还了，你拿去用吧。”
      　　武良新牵着狗大摇大摆走出大门……
      
      　　“他上次跟你借一万块钱，说一个礼拜还你，结果一借就两年，至今没还，也没说一声。现在又跟你借钱了？”看到武良新来借钱，丽娜心里有些不快，望着他走出大门，对富贵嘀咕了两句。
      　　“他也是没办法才来找我的。”
      　　“是啊，谁的手头都是有松有紧的时候，问题是他给人的感觉是做人不行。”
      　　“人的素质有区别，何必强求他呢。”
      　　“做人，一要讲本分二要讲信誉。再且，这么多人在这里，他都不懂得打个招呼，真是的。”丽娜看着武良新远去的身影，不高兴地说。
      
      　　“他也有借钱的今天？”吴南木笑着说，“他刚才说借钱，一开口就说拿洋狗来抵押，抵习惯了，说不准他那二奶是抵出去的。”
      　　“他这类人是吃得今日饭，讲不了明日话。”富贵对武良新有些哀其不幸：“说来话长——武良新续来的‘二奶’叫天妹，生性风韵，姿色楚楚，能力了得。因腰果场的事情要经常与县领导打交道，她代武良新出入官府门庭，如鱼得水。在县里，凡涉及公司的事情，武良新出钱，天妹跑场，没有一件不包好的，绝不差池。”
      　　“武良新干吗落到这地步？”
      　　“谁也没想到有一晚上，天妹在钓鱼台宾馆房间里献色的时候被武良新撞了个满怀，原捧为掌上明珠的天妹，竟当着武良新的面，赤裸裸地跟有亲戚关系的法院院长钱开性情大发，气得差点儿昏倒的武良新提出离婚，要割断关系。”
      　　“后来怎样？”
      　　“谁也想不到俩人还没出庭，第二天早上法院就把《离婚判决书》送到他手里，把十岁的男孩判给天妹。”
      　　“这么快？”
      　　“就是这么快，连武良新都莫明其妙。”
      　　“说明色戏并不是昨晚才发生。”
      
      　　“预谋也不是刚刚开始。”
      　　“那财产怎分？”
      　　“没谈及分财产，只法定各自的生活互不干涉。”
      　　“想不到天妹这么傻，自己和小孩的生活怎么办，不分家产，至少要索取小孩的抚养费，莫非——”吴南木难得其解地推断着，压低声音说：“莫非武良已阳痿，女人三十如狼四十如虎，纯粹为了性崇高，不至于吧，那为了什么？”
      　　“为财产，为名利。”富贵笑了笑，应道：“大家想不到，武良新更想不到，天妹在钱开的操纵、指使、开路下，把武良新公司的法人改为自己名下，私下与当地政府废了武良新原来签订腰果场的承包合同，又以自己的名义注册一家公司，重新与当地政府签订合同，后又把武良新上千万的资产转移到天妹名下。前些天，天妹和钱开拿腰果场的地去农行贷了八百万。武良新现在连吃快餐钱都没有，加上原来债台高筑，没钱还利息，海口、三亚的房子被银行拿去拍卖了，车子被人扣走，昔日呼风有风唤雨得雨的武良新不存在了，现在的武良新是风雨飘摇。”
      
      　　“古人说，最毒妇人心，此话在武良新身上得到印证。不过，政府帮天妹偷梁换柱是违法的。”
      　　“现在体制还没健全，地方官素质良莠不齐，哪个没带灰尘，有钱开这个院长坐阵开路，有什么事办不妥，天妹当然是名利双收。”富贵侃侃而谈：“话说回来，一个春水荡漾的女人，老是为了武良新跟县里头官员陪上陪下，能耐得住吗？对于天妹来说，武良新是一种诱惑，钱开更是一种诱惑！要是换了别人，也不至于赔了夫人又折兵，弄到这地步。不过，现在也可以收拾，要是有高人指点，奇迹也可出现。”
      
      　　“武良新要怪就怪自己没文化，没品位，在村里目空一切，在社会上奸诈为人，又养了一只狐狸。”
      　　“到头来，不知是他养狐狸还是狐狸养他，也不知道他吃狐狸还是狐狸吃他。”
      　　“那不是狐狸，是猓子狸。报上说，去年国家有‘非典’是缘于吃猓子狸引起的，吃一只猓子狸，国家不见了上千亿美元，你看损失多重。你们男人什么都吃，有些东西是吃不得的。”在一旁沏茶的丽娜笑嘻嘻地插话：“当年国家出台政策对国企和私人企业，是捆了老虎，放了猴子，致使地方国企个个倒闭，工人纷纷下岗，私人企业红红火火，大捞特捞，上下捞得乌溜溜的，群众看得清清楚楚，猴子到处寻花问柳，现在是‘非典’时期，该把猴子赶回山才是。”
      
      　　“当时，国家想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改革是摸着石头过河，有的人栽了，也正常。”富贵若有所思地说：“关键是执行者，山高皇帝远，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有的地方是瞎整瞎搞。”
      　　“唉呀，地方鬼多呀，有钱能使鬼推磨。”吴南木说。
      　　“没有鬼呀，谁说有鬼。”李三多笑哈哈走进门来，“等我们哪一天发了，把政府承包下来，人民政府人民管，不就好了。”
      　　“又不是你承包土地，哈哈，只有你才说得出口。你现在是大老板了，上次村里搞道路和文化室，你一个人捐了五十万元。”吴南木笑着问，“近来怎么样？”
      　　“捐款，只是一点小意思，老板不大，但还可以。我不欠国家一分一厘，靠双手挖双脚耙，开荒垦地，进山育林，种一万多亩香蕉，植三万亩生态林，造八千多亩洋田，每年有百万元收入，可以，可以。”李三多说起话来，用手比划着，像外国佬说话，讲到得意处脸上笑得非常甜：“我后天要成立股份公司，把我们村失业的大学生组织起来，凭他们知识入股，一起工作一起赚钱。我来请阿贵明儿早上去剪彩的。吴校长，你明儿有空就跟阿贵一块去，有红包。”
      
      　　“哈哈，你不请，我也去。你是我学生，只要有两口喝的就行。”吴南木笑着说，“阿贵明天要高升了，剪彩，还是请我比较妥。”
      　　“酒有的是，你放心，剪彩肯定有你的份，阿贵，真的升了？”
      　　“没什么，只不过多一份责任罢了，平平淡淡是味，普普通通才是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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