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月正做饭呢，看见丈夫回来，本来高高兴兴地迎了上来，一听这话，立刻回了一声：“那是咱家的钱。”
      
      　　这么多年了，小月的性格虽然还是非常温婉，但生活的压力使她多多少少有一点改变，至少再也没“不食人间烟火”。
      　　李中元吼道：“什么咱家的钱，我一工作就答应我妈，我工资都交给她，你现在一声不吭扣下一半，你让我怎么跟妈交待？”
      　　小月回着：“你的钱都交给你妈，那你老婆呢，你儿子呢，吃什么啊？”
      　　李中元说：“咱们刚结婚的时候就说好的，你嫁给我又不是不知道。”
      　　小月跟他说道理：“那时你弟弟妹妹在读书，家庭困难，所以我也支持，现在他们都出来上班了，你爸的工资也够用了，而且我不是还寄了一半的钱回去吗？”
      　　李中元直着脖子喊：“他们够不够用是一码事，我寄钱那是孝心。”
      
      　　小月说：“你就光想着尽孝了，早知道你孝心那么大，你根本就不该结婚，自己一个人过。”
      　　李中元冷笑：“我是不想结婚，当初是谁大着肚子求我的？”
      　　这话就伤人了，小月的眼睛一下子红了，血直往脑门上充，她喊了一声：“李中元，你欺负人！”说完“啪”地一下，下意识一挥手，把手里的东西砸了出去。
      　　李中元一闪，原来是个木勺子，立刻火冒三丈，说：“还反了你了，做错事不承认错误，还敢动手，打人是吧，我今天让你看看，什么叫大老爷们。”上去猛地一巴掌，把小月煽到了地上。
      　　小月的脸一下子就肿了，牙齿磕到嘴里立刻出了血，她挣扎着爬起来，朝李中元扑了过去，说：“李中元，你又动手打我，你写过保证书的。”
      
      　　李中元迎着她又是一脚，嚷嚷着：“老子就是动手打你了，怎么样，保证书，那东西有个屁用。”
      　　这一下把小月疼的，一口气没上来，连话也说不出来了，她趴在地上，操起地上的板凳，扫帚满头没脸地向李中元扔了过去，李中元一边躲着，一边三步二脚冲了过来，抢起拳头又是一下。
      　　小月奋力反抗着，可女人的力气哪有男人大啊，李中元近一米八的人头，又是机械工出身，小月才一米六，前面那十年，又是下乡干农活，又是工厂的体力活，坐月子又没养好，再加上经济紧张营养不良，这浑身上上下下，早就落下一身不轻不重的毛病，没二下就喘不上气了，只能趴在地上抱着头，任李中元在身上捶打。
      　　李中元打了几下才收手，一回身从小月的钱包里翻出五块钱，说：“老子饿了，快给老子做饭去。”说完，出门买酒去了。
      　　小月挣扎着起来，都没顾着收拾，拎起包，冲出了家门，她根本不敢一个人待在家里。
      
      　　Z家的人听到这儿，个个义愤填膺，尤其是Z家小六，小七，简直都听呆了，真是万万没想到，家里头长的最漂亮性格最温顺的二姐，居然过的是这种日子。
      　　倒底是小年轻呢，血气方刚，小六向小七使了个眼色，二人偷偷从阳台上拿了二根晒衣叉，溜出门骑上自行车就奔二姐家去了。
      　　他们的举动没瞒过老爷子的眼睛，但要说老奸具滑，哪是谁也比不上老爷子，他不动声色，脸色照常地安慰着二女儿，等二女儿情绪平稳一些了，才对老太太说：“小晴妈，你在家陪陪小月，我出去看看。”
      　　老爷子出门前打了个电话给在小车班做司机的侄子强儿，让他来接自己一下。
      　　这边再说李中元，从外面打了酒回家，发现老婆不见了，他万想不到小月会回家搬救兵去，他以为顶多象上次一样，跑到她那小姐妹们家哭诉一下，完了也就回来了。
      
      　　说到上次啊，也就半年前的事儿，那次是因为李中元在单位受人奚落，他面子上下不来，回家就找老婆的碴儿。
      　　李中元这人，骨子里是又自卑又自尊，他觉得自己挺有才的，但总是没有好机会，以前在县城的时候，因为长的俊，人又聪明，在单位里混的不错，在朋友圈子里也是小头头，在家里更是众星捧月。
      　　但到了市里就不一样了，人才济济啊，一眨眼就被埋了。
      　　特别是在小月的家族里，这种感觉更明显了。
      　　小月家三个女婿，大女婿是高总加总工，单位实权人物，有顶替老爷子成为家族未来核心的势头，小女儿圆圆的未婚夫是北大数学系毕业的高材生，在单位管着最先进的电脑，听说家庭背景也很好，父母都是省城大学的老师。
      　　就他，是个工人身份，家在下面县城，除了长的比那二个俊点儿，好象也什么长处。
      
      　　所以迁回市里这三年，李中元其实挺失落的，脾气也越来越不好，好风好水的时候还行，有点风吹草动，就要人顺着毛摸，摸的不如意，绝对要找家人晦气，也就小月脾气好，忍着了。
      　　以前不是没打过小月，上面说的“保证书”就是上一次打完后，在小月的好姐妹调停下写的，可惜这狗改不了吃屎，写完还没半年呢，又开打了，打的比上次还狠。
      　　但小月从来没把事情往家里捅，因为她爱面子，嫁给李中元当初全家都不同意，是她一个人坚持的，后来婚姻中有什么委屈她也不好回家说，一个人死扛着。
      　　而李中元又会哄人，打完了清醒了，又会回过头来哄小月，那一番花团锦簇啊，甜言蜜语象不要钱似的往外倒，又是“亲爱的”又是“心肝宝贝”，还唱戏给小月听，弄到最后，总能得到老婆的原谅。
      　　所以这回小月不见了，李中元也没大着急，他到厨房找了二盘菜，打开他家那12寸的黑白电视，一个人就着小酒喝着，快活。
      
      　　正美着呢，有人敲门儿，李中元嘴里喊着：“谁啊？”心想，准是小月回来了，我看她也没地方去。
      　　哪想到一开门，劈头一棍子就上来了，“嘭”地一声，打在他肩上，把他打的往后一仰，差点儿没摔下。他还没反应过来，第二棍，第三棍又上来了，这一顿劈头盖脸啊，连人都没看清楚，就把李中元都打蒙啦，
      　　好一会儿，李中元才清醒了点儿，那是因为身上开始火辣辣的疼了，他嘴里喊着：“来人啊，来人呀，有贼啦！”一个清脆脆的声音“呸”了一口，说：“你才是贼呢，打的就是你这个贼。”
      　　李中元感觉这声音耳熟啊，定晴一看，“啊？”原来是老婆家的小六和小七，这二个出了名的霸王。
      　　他们怎么打上门来啦？李中元心里隐约明白，估计小月回娘家告状去了。但现在要紧的不是想，是要躲那一下又一下越来越猛的棍子，这事可不容易，一是完全没准备，二是酒劲儿上头，有几分醉了，三是人家二对一，还有二根棍子，所以他是无半点招架之力，想逃出门去，小七牢牢地把住门，看他过来就给他一下，所以只能合着家到处躲。
      
      　　可是家就那么大，躲来躲去也躲不过，身上已经挨了好几十下，再挨下去要被打死了，指望邻居来劝上一劝吧，喊了半天也没人来，这是他平时做人失败，他以为打小月人家不知道，其实这上上下下，里里外外，老房子又不隔音，邻居早在背后议论了。这会子听他叫的凄惨，背后全当作没听见。
      　　李中元这时也顾不上体面了，一下子钻到床底下去了，还拿了床底下放的皮箱顶在身前，任凭小六在外面使劲用棍子捅也不出去。
      　　小六小七一看没办法了，刚才打的也有点累，就支着棍子站在床边休息。
      　　前面说到，小六小七二个霸王，把李中元打的躲到床底下去了。
      　　正在这时，老爷子来了，一进屋就问：“李中元呢？”
      
      　　小七圆圆指了指床底，说：“在床底下睡觉呢。”
      　　老爷子哦了一声，说：“把他叫醒，我跟他说几句话。”
      　　李中元哪儿睡得着觉啊，全身疼的厉害啊，脸都磕破了，他听到老爷子来了，心里突然害怕起来，老爷子威压重啊，他把人家闰女给打了，闯祸呢。
      　　可不出去是不行的，他哼哼了二声，表示自己没睡，然后慢吞慢吞地从床下面爬了出来。
      　　老爷子坐在椅子上，旁边站着金童玉女，一人手里一根棍子，门口站着从部队复员下来的侄子强儿，那架势，十足的洪帮堂主啊。
      　　中元看了老爷子一眼，发现老爷子表情平常，没有特别生气的样子，才稍稍放下一点心。
      　　老爷子慢条丝理地开了口：“中元啊，我想把小月接到家里住二天，自从你去上学，她一个又是上班又是带乐乐，太累了，接到家里人多，也能好好照顾她，你说行吧。”
      　　李中元愣住了，他没想到老爷子跟他说这个，一时没反应过来。
      
      　　老爷子不动声色地指挥着：“去，圆圆，把你姐还有乐乐的衣服都收拾一下。”
      　　圆圆快快地应了一声，立刻从床底下拉出一大箱子，翻箱倒柜的收拾东西，姐姐家她熟着呢，平时周末都是她过来帮着姐姐带乐乐的，什么东西放在哪儿，她比李中元都清楚。
      　　乘着圆圆收拾东西的时候，老爷子若无其事地和中元聊着天，问省城怎么样啊，学上的还好吧，生活方面没什么问题吧，又跟他聊乐乐，说这孩子挺可爱的，就是身体不太好，你们做家长的要多注意啊……
      　　李中元忍着全身的痛，嗯嗯地应着，他实在摸不透老爷子这唱的是哪出戏。
      　　一会儿，圆圆把东西收拾好了，连小月放在冬天穿的棉鞋里存私房钱的存折也揣在她口袋里，老爷子点了点头，站起来说：“走吧。”一行四人准备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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