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节

作者:李孟伦 | TXT小说下载 | 返回目录:39章/100章 | 上一节 | 下一节

第二天，太阳爬上山坡，阿春阿芳俩姐妹抬着赤裸裸的草了，走出屋子，见他眼珠白多黑少，口冒白沫，羞得眼不忍睹。村民与驻村工作队一看便明白，村长阿突笑着说：“不怕，不怕，他是精神洒脱，叫阿春小孩尿泡尿灌给他喝了就好，这是经验。”在村长指示下，阿春两个小孩当场尿在草了的嘴里。果然不出村民所料，虚脱了的草了醒过来，看到自己裸现在大家面前，羞得跑进阿春的茅屋去穿衣裤。
      
      　　当天，草了留下五百块钱给阿春，坐上一辆“摩的”离开了。
      　　日子一天一天折叠着，阿春的肚子一天一天鼓起来。
      　　草了离村六个月后的一天，阿春老公回来了，看到阿春肥大的样子，抄起钢管去了草了的单位……
      　　第二天，一家《晨报》刊了题为《我市一职工借扶贫为名抚上人家老婆被打断右腿》的新闻报道，第三天，《晨报》一版“新闻后续”又刊登了《“瘸腿”扶贫干部被“双开”》。
      　　又过一个月，草了瘸着右腿回到村子里……
      
      　　“他被开除是铁定的事实，连武良新都说了，‘当时为调他去三亚，花了五万块钱，现在轮为强奸犯叫我怎么保，白调了。’”吴南木一边走一边轻蔑地笑着，轻微地摇了摇头说，“他要是在村里继续当老师，就不会这么现世。”
      　　“狗改不了吃屎的本性，他人本性是这样，在哪都一样，改变不了的。”
      　　“至少他没有作案的环境与场所。”
      　　“很难说，他要是强迫女学生，摧残不成年少女，不是更惨。”
      　　“唉，人走到这地步，怪可怜的，他现在是整日神经兮兮研究彩码。”吴南木望着即将西落的夕阳，深深吸了口气，摇了摇头说：“人啊，话说完就完，可是眼泪是擦不干的。”
      
      　　“吴校长，你看，前面骑单车过来的是草了吧？”
      　　“是的，后座上是他老婆，他拿的是一张彩图。”
      　　“他的车一晃一晃的，小心撞到你。”
      　　“他做人，就是不与人路留一步，味减三分啊，唉。”吴南木摇了摇头。
      　　草了掌着单车蛇行，近了，近了……
      　　“哐当——！”一声，草了连人带车抛进路边水沟，老婆被压在水沟底，草了四脚朝天横躺车上，脸被划开一道浅浅长长的口子。草了爬起来，把单车从他老婆身上挪开，费劲地推上公路放好，却说，“老婆，你不要动，我看一下是什么头先。”他老婆乖乖地躺着。
      　　草了在老婆身边走来走去，歪头晃脑考究其老婆的卧势，像个老老先生，喃喃自语“是‘1’头，不，像‘2’头，又像是‘7’头？”
      
      　　“草了，干什么呀？还不快把老婆扶起来。”
      　　“啊，吴校长，你来得正好，你帮我看老婆的跌势像什么头？”
      　　“你看像什么头就像什么头，”吴南木好气又好笑，说，“还不快把你老婆扶起来，做人，看路要紧。”
      　　“打彩票要紧。”草了指点着老婆，摇摇头又点点头，俨然一位考古专家，“老婆，不错，寨翁失马，就看这一期了。这一期的彩码应该是1——头，7——尾。”
      　　“人落到这地步，不管他。”吴南木拉着富贵说。
      
      　　见到草了这模样，富贵积压心头的仇恨顿时褪色，心底泛起一丝悯恤，对吴南木说：“彩票也是够呛的，把人弄成这样。我回来看到，村头村尾家家户户无一不在谈彩票论彩票研究彩票买彩票，大到七八十岁老人，小到六七岁小孩。照这样下去，不得了呵。”
      　　“一元换五千，刺激呵，谁不想？”吴南木笑了笑，拍着富贵的肩膀说，“老人买买彩票，也未必是坏事，有点精神寄托是好的。”
      　　“小孩呢？”
      　　“现在学费昂贵，小孩上大学毕业又不分配工作，农民不好当啊。”吴南木说，“怪，只能怪政府，政府三令五申说禁赌，自己却全国开赌，现在全民皆赌，谁信政府，可悲啊。阿贵，你看，全国人民都知道实行九年制义务教育，谁实行啊？一直到现在，都是老百姓自己勒紧腰带实行义务教育。”
      　　“吴校长，你说的也是。”
      
      　　“现在年关又顶着，小孩要钱，大人花钱，个个期望能中个彩过个轻松年。”
      　　“买不中，怎么办？——那不是偷鸡不着蚀勺米。”
      　　“他们心甘啊，有钱年也过，没钱年也过，反正年必过。”吴南木脸色暗淡地对富贵说，“阿贵，你也知道，中央领导出面为民工讨钱，可见外出农民工的生活是难以想象的。一到春节，交通部门还趁机提高车船费，搜刮民工一把。”
      　　夕阳下，村道上，富贵和吴南木边说边散步……
      　　“我这段时日读你的诗歌专著，越读越有味。你的诗去尽烦躁，去尽锋芒，留下哲理、睿智，或自然法则，似无实有，像老子讲道，像高僧打禅，如同干涸大地下了小雨，让人舒畅到心田。你的一些诗好像是写给我一样，读来非常亲切。”吴南木咽了一口水，咳嗽两声，清了嗓子，挺胸朗诵起来——
      　　太阳从我脚下升起
      
      　　我无法向大地跪下
      　　在无月的黑夜
      　　我回到生我的农庄
      　　拾起旧时的破草鞋
      　　切作一份责任田的肥料
      
      　　右手一把秧
      　　左手一把秧
      　　收割不问春夏
      　　吃茶吃饭随时过
      　　倒觉老婆亲切”
      　　“不错，非常入情。”
      　　“因为你诗歌写得好！”
      
      　　“哪里，哪里。”
      　　“是的，你不要谦虚了。”
      　　富贵笑了笑。
      　　“你要是在村里住上一阵子，或每年住上两三个月，该多好啊。”吴南木从自己的衣袋里摸出一包“宝岛”，抽出一根，将烟嘴的部位放在烟盒上戳了戳，然后叼在嘴上，用打火机点燃，吸了一口，瞧着上升的烟圈儿慢慢散开，迈着轻爽的步子，边走边说，“你还是多回来啊。”
      　　“为什么？”
      　　“一村子的人和事，一村子的文章，够你写的呀。”
      　　“是啊，我们太阳村日出月落，一山一水，一草一木，一鸡一狗，一牛一羊，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形形色色，都可入墨入笔，把日子拉长，时空倒转，人物轮换，在地球村上生活的人都可在我们太阳村里对位入座。可是，我是吃党饭得干党的工，现在还没到盘点回故里的时候。”
      　　“说的也是，不过，你腾出时间回来，不仅对你写作有帮助，对我们村子也可留下一笔财富。”
      　　“财富谈不上，但对我的写作还是有帮助的，我会争取回来看看。”
      
      　　“你读书非常有功，读书人要向你学习才行。”吴南木微笑着说。
      　　“我读书的经历就不要学习了。”富贵咬着嘴唇摇了摇头说，泪花在眼眶里打转……
      　　谈及读书想起读书，就触动心弦，心不由酸起来。富贵读书走过来的日子，仿佛在昨天，历历在目——
      　　上初中时，父亲病倒，家里的生活落得东涂无路西抹不来，捉襟见肘。为了求学，富贵每天得在家与学校间往返来回二十公里的路程，从不迟到从不早退。初一上学期腊月的一天冬夜里，富贵晚修后回到家躺下，稍睡一会儿，朦胧中听到鸡鸣，半夜醒来，只见月光如洗，以为天将大亮，背起书包，匆匆赶到学校，学校里一个学生都没有，他一人拿着书在路灯底下朗诵。校警走过来，心痛地说：“富贵，现在才凌晨两点，你又来早了。”冻得直哆嗦的富贵也不记得多少回了，在寒气逼人的冬夜里，自己形只单影的在路灯底下读书到天明。父亲去世后，亲离戚疏，生活雪上加霜。每当期中期末考试，身无分文的富贵没法能跟其他同学一道到饭堂开饭，只好背着柴米到学校借老师走廊一角煲饭。人家午休早已进入梦乡，自己还在三块砖头支起的灶前点火烧柴煮饭……
      
      　　就这样，富贵读完了初中读高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