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节

作者:李孟伦 | TXT小说下载 | 返回目录:48章/100章 | 上一节 | 下一节

白贤的言语，富贵心里明白。富贵的一言一行，白贤最清楚。连自己头上有一顶怎样的草帽，总编都看见。富贵看了看总编，望了望大海，陷入了沉思——
      　　工作之余，自己没有太多的爱好，没有像他人抱腿攀枝缠滕上爬的欲望，也没有串家走巷访客问卦跑场子的习惯。茶余饭后，除读书就是敲键盘，拾些蝇头文字打点时光。从走出大学的校门，在充满色彩的都市生活，十年如一日，风不留声雁不留影。都市林立叠起的高楼困囿了自己的视野，闪烁缭乱的霓虹灯对接不了自己的目光，农夫村仔的泥香界定了自己，不敢溜进琥珀流绿的高足杯里品味人生。只是带着乡下草帽在都市里躲进小楼的一角，想象自然。
      
      　　“有空，到海边走走。”一天傍晚，友人王熙邀到海边散步。对于都市人来说，这种约会的方式，不算土，也不时尚，但自己喜欢。夕阳下，漫步海边，阳光沙滩软绵绵的熨帖心头，有说不出的舒服。凉爽的海风拂去了一天的疲劳，没有了矫作姿态懒坐办公桌的抑闷，自然放牧自己，看孩童逐浪捉趣，瞧老叟钓海怡情，自领其乐，别生一番景趣。放眼浩渺大海，水天一色，心旷神怡，让人流连忘返。从此以后，一有空，他就来到海边吹风看海，放飞思绪。
      
      　　时来日久，就怀了海的情愫。不禁反躬自问，曾几何时有了恋海的情结？因为我是海边长大的孩子，还是海水养育了我？叩问在灵魂深处，发现了自己头上有顶无形的草帽。那是与生俱来的，我是农民的孩子。
      　　许多年过去了，母亲头顶竹笠，在田野弓身写成的风景，是抹之不掉挥之不去的，随着日子的拉长，日益鲜活在眼前。有回，自己领着妻子带着爱儿到家乡去感受草帽下的阳光。草帽里有童年牛背上的欢笑，有稻花香里的蛙鸣。草帽下的人们，你不吃我，我不吃你，吃的是这片泥香的土地。草帽，无为人所怜，不夺人所好，藉一片阴凉。自己和爱儿走在田埂上，指点田间草帽，嗅水田气息，看乡老纯朴生活，倍感亲切。
      
      　　“扬扬，爸爸拿顶草帽给你戴，好否？”
      　　“不用了。”
      　　“为什么？”
      　　“爸，大大的天空就是我的草帽。”爱儿一步三滑地走在田埂上，笑嘻嘻地看了我一眼。我被爱儿电了一下，是顿悟，还是感知？
      　　如今，走访在都市与乡野边缘，非常荣幸头上这顶泥香的草帽。
      
      　　太阳走了，月亮来。富贵倚靠在椅子上，仍然凝视着海面，似乎寻思着什么……
      　　“阿贵，想什么？”白贤瞧着富贵面向大海入神的样子，问道。
      　　“嗬，没想什么。”富贵回过神儿来，笑了笑。
      　　白贤爱人剥开花蟹放到扬扬碗里，亲昵地说：“这只又肥又鲜，多吃点。”
      　　“谢谢伯母！”
      　　“扬扬——乖！”
      　　“菜上齐了，先吃点菜，出门在外，少喝酒，多吃菜。”白贤用筷子夹起基围虾放到富贵碗里，关切地说，“多吃点。”
      
      　　“谢谢白总！”
      　　“工作是干出来的，身体是吃出来的。”白贤说：“我们已经改革三十年了，可你的身体一点都没有改革。你要是不吃胖点，人家会说我不把你照顾好。”
      　　“哪里，照顾我够好的了，我心里是明白的。”富贵拿起酒杯：“白总，我敬您，祝您和嫂子身体健康，好人一生平安！”
      　　“互敬，互敬，我祝你一家身体健康，事事如意！”
      　　俩人的杯子互碰了一下，脖子一仰，一饮而尽……
      　　“老社长说，他们俩像兄弟一样亲，一个是太阳，一个是月亮。”慧敏对丽娜说。
      　　“白总是太阳是对的，富贵能称得上月亮吗？”丽娜笑道。
      　　“当然称不上，我连个星星都不是，那谈得上什么月亮，借着白总的光生存是真的。”
      　　“其实，人生在世，每个人都是太阳，看怎样走完自己的轨迹。别管他太阳月亮，我们踏踏实实做事，老老实实做人就是了。”
      
      　　“白总说的是。”
      　　“这次提拔，我不能帮上你的忙。真是——”
      　　“这个，我从来不在乎。你已经尽力了，我是知道的。”
      　　“我们都为你惋惜。”
      　　“没什么，谁叫我性格这么犟呢。”
      
      　　“是啊，你是心直口快，见不平事，有啥说啥，有的领导是不喜欢的，会给你成长的路上搬来石头，人心隔肚皮。”
      　　“我知道，”富贵无所谓地说，“社里这两年提拔了三批干部，没有我的份，我也习惯了。”
      　　“这次没有你，出乎大家的意料。”
      　　“这年头，谁都想办法进步，我知道。”富贵笑着摇摇头，浅浅地抿了一口酒，“我为人为事，问心无愧就行了。”
      　　“有的人，你还是要多跟他沟通一下。”
      
      　　“我知道对方在活动，啊呀，我做不出啊，不过，我们也得检讨自己，说明平时我们跟领导团结还不够，亲和力还待提高。”
      　　“有时是错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累了，在路边歇歇脚就行了。如果我们务必入村进店，就会引来狗吠鸡叫。”
      　　“老实人吃亏啊，”白贤一边斟酒一边说，“阿贵，我看到你，就看到了一种力量，一种新闻人所需要的力量，也从你身上看出了一种精神。”
      　　“哈哈，尽心卖点力是真，还谈不上精神。”
      
      　　“你太谦虚了。”
      　　“这是真话，工作能得到领导认可就已经满足了。”
      　　“领导对你的工作是不可挑剔的，是绝对放心的，只是领导对不住你，关心不够。”
      　　“没有，领导对我关心够多的了，我现在最担心的是领导交待的工作做不好。”
      　　“你对这次人事调整，有什么看法？”
      
      　　“没有看法。”
      　　“有什么就直接说，或有什么要求也可向党组提提。”
      　　“说心里话，我有份工作干，已经满足了。”
      　　“拿破仑说过，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
      　　“我知道，不过，我是知足常乐啊。”
      
      　　“是啊，每个人都有你这心态就好了。”
      　　“我是农民的孩子，从沟沟坎坎中走过来，吃了不少苦水，社会给以我们的已经够多了，我还能苛求些什么呢。”
      　　“话说回来，该是你的，还是你的，大家看在眼里，良心会发现的，你的待遇迟早会解决的。”
      　　“没关系，我从来也没想这个问题，有也罢，没有也罢，一切随缘，现在有碗饭吃，已经不错了。”
      　　“你是工作狂，要懂得好好休息。”
      　　“我不工作，就难受。”富贵沉思了一下，平静地说，“说起要求，我还真的有个要求呢？”
      　　“你说吧，社党组会尽量满足你。”
      
      　　“我上回写的一篇关于海防林的稿子，能给签发吗？”
      　　“没问题，社长是最欣赏你的，他出国考察去了，等他回来过目就签发。”
      　　“哦，那太好了。”富贵像个孩子似的，脸上绽开了花儿，非常兴奋。
      　　“看你高兴的样子。”白贤微笑着。
      　　“老百姓太苦了。”
      
      　　“所以，我们要‘三贴近’，多关心民生，群众利益无小事。”
      　　“我们领导太好了！”
      　　“你的要求呢？”
      　　“完了。”
      　　“这不算要求。”
      
      　　“那就没要求了。”富贵笑眯眯的，把眼睛笑成了一条细细的缝。
      　　“有些稿子，忙不过来的时候，告诉我一声，我来帮忙。”白贤关切地说。
      　　“你已经够忙的了，我会完成的，”富贵点了点头说，“白总，请放心，我是人瘦骨不瘦，能挺得住，不会让您失望的。”
      　　富贵和白贤俩细酌慢饮地聊着……
      　　火锅底跳动的火苗，温暖着富贵的心，这种感觉不是每个人都能常有的。
      　　蓝蓝的海浪一波接一波吻着洁白的沙滩，没有惊涛，没有惶恐，那么柔绵，只有含情脉脉……银白的兔子走出来了，在桂树底下窥看着天下，洒下微明的银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