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节

作者:李孟伦 | TXT小说下载 | 返回目录:72章/100章 | 上一节 | 下一节

“那好，中午吃完饭再走，”丽娜有些担心地说，“回去，要注意安全，有些事情不能逞强。”
      
      　　“我知道。”
      　　晌午过后，雨渐渐收敛，天边出现了一条绚丽的彩虹，像七彩的桥，拱形状挂在西南方。富贵和李开发、力山坐在从海口开往黄海的省汽快车上。说是快车，是跑在高速路上，区别于跑老路的普通大巴车。实际上，每小时跑超不过八十公里，在富贵看来，省汽快车应该叫做观光旅游车比较贴切一些。富贵坐在靠车窗的位置上，看着窗外绿油油的绿色，倍感亲切。他好久没有这种感觉了，自从有了自己的小轿车，目光注视的是除了路面还是路面，基本无暇顾及路两旁的风景。雨后的阳光疲软地照在苍翠欲滴的绿树上，流动着光的余晖，像一幅油画铺展在大地上。
      
      　　快车懒洋洋地跑在高速路上，富贵舒适地靠在座位上，眯上眼睛，脑海里浮现出家乡的那片海那片林那片田，还有骆夫老师乞求哀怜的眼神、骆哥阳光灿烂的脸、力雅三公难耐悲伤的表情……
      　　富贵想着想着，心有些疲倦，不一会儿，便睡觉了。
      　　“黄海的乘客，请注意，快车即将到站……”巴姐悦耳的声音在车厢里环绕。
      　　富贵睁开眼睛，大把大把的阳光照在车厢里，一觉醒来，一路的劳顿和疲惫已无翼而飞，反觉精神清爽多了。巴姐甜甜的酒窝和她让人感觉一点也不奢侈的笑容，招呼着下车的乘客，让富贵一下车就感觉到了乡村的温暖。
      　　夕阳晚照，斑驳的霞光涂在车站靓丽阔气的候车大厦的绿色玻璃上，洒落在行人的脸上，撒在亭亭玉立的风景树上，抹在高高低低的房子上，给乡村的小城镇增添了不少美妙瑰丽的色彩，让人心旷神怡。
      　　乘客刚走出车门，七八辆三轮风采车蜂拥而到，驾车的，有女的，也有男的，女的都用围巾围着脸，七嘴八舌地招呼客人。
      
      　　“阿贵，来，坐我的车。”
      　　富贵最后一个走出车门，顺着呼喊的方向，看见了村里小时候的老同学杜康，骑着风采车，像当年骑着小黄牛偷吃地头里的红薯被人家追赶一样，英姿不减地飞奔过来，一下子拐过前头的车就到了跟前，用手拍了拍坐垫，热诚地说:“阿贵，来，坐我的车。”
      　　“你这辆车还挺漂亮的嘛。”富贵坐上车微笑着称赞了一番。
      　　随后，李开发、力山也跟着上了杜康的风采车，
      　　“还可以，你的轿车呢？”杜康的笑容友善灿烂。
      
      　　“坐你的车不是挺好吗？”富贵笑眯眯地应道。
      　　“不要笑了，你的车是铁包肉，我这个车是肉包铁，那不一样！”杜康笑呵呵地说，“不过，我开车是安全的，在乡村兜风，我这个是自然空调。”
      　　“你有几个孩子？”
      　　“六个。”
      　　“六个？”
      
      　　“前面五个都是裂条痕的，后面一个才看见一根木，”杜康笑嘻嘻地说道，“但愿是根能生格的花梨木。”
      　　“这么厉害！”
      　　“见笑了，一不小心就生了一扎，唉——苦死人了。”杜康爽朗地笑着，又长长地叹了口气，“水田获碱了，天又旱，坡地又种不了，就靠我这辆‘风采’了。”
      　　“老婆呢？”
      　　“香蕉老板雇工的时候，就跟人去除草、挑香蕉了。”
      
      　　“你每天这样驾车累不累？”
      　　“你想得多，就累，不想这么多，就不累，所以，我傻头傻脑，什么都不想，不累！”杜康顿了一下，接着又说，“社会就这么回事，有些东西，你想也想不来，做农人，两手空空，你就认了吧，所以，我不想这么多。”
      　　“要是没客拉，没钱赚，你不累？”
      　　“不累！我一坐上车，就好像坐在女人的身上一样，浑身是劲，我驾着车，就像驾着女人一样，这感觉多好。”杜康两腿夹着车，两手掌着车头，开心地笑着，笑声在风中飞扬……
      　　大约十分钟的时间，杜康的风采车“飞”一样到了富贵的家。
      
      　　“多少钱？”富贵边掏钱包边问。
      　　“不要钱。”杜康笑着，摇摇头。
      　　“怎么不要钱呢？至少要个油钱。”富贵掏出了一张五块钱要递给杜康。
      　　“拉上你，是我的荣幸。你为村里做了不少好事，我要你的钱，我不是人。”杜康话没落地，车与人飞一样地驾走了。
      　　“他在家养六个孩子不容易，你帮我把五块钱给他，加个油，人家不能白拉。”富贵把钱递给李开发。
      
      　　“不要就不要了，同村的人，拉到家才一块钱，他好不容易才拉上你一回，你这样，他会生气的。”李开发无所谓地说。
      　　“唉，这么多孩子，要是没客拉，那不穷见锅了。”
      　　“农人嘛，穷不打紧，就怕穷出病来。”
      　　夕阳渐渐地没入地平线，乡村包容了一切。
      　　家里的两只黑狗一见到富贵回来，兴奋地迎上来，耸起身子，两只前脚缩回，两只后脚半蹲着，伸着长长的舌头舔富贵的手和脸，又在富贵前后左右欢跳着，像久别相逢的恋人一样，逗得大家心里乐开花……
      　　“阿贵，回来了。”力雅三公噙着泪花走了出来，“力山给我电话说你今晚就可回到家，我就上来跟你阿公喝两口。”
      
      　　“三公，要多喝几口，不要只喝两口。”富贵笑呵呵地握着力雅三公的手。
      　　“够了，润喉一下就够了。”
      　　“还没吃饭吧？”
      　　“吃过了，跟你阿公吃了。”
      　　“据说你好久没吃饭了？”
      
      　　“吃，只是心情不好，吃不下，今天，听说你回来，高兴！胃口大开，把昨天的和明天的都一块吃了。”
      　　“要吃饱。”
      　　“饱了，你看——”力雅三公摸着鼓鼓的肚子，开心地笑了。
      　　富贵笑了，李开发笑了，力山笑了，富贵的公公、母亲也笑了。
      　　天上的晚霞不知何时被谁卷走了，天地间渐渐暗了下来，有几颗零零散散的星星，似乎刚刚沐浴出来，好奇地观望着神秘的太阳村浸染在夜色里，富贵和家人坐在一起，认真地聆听力雅三公的倾诉，不时在采访本上点勾撇捺地写下一些文字。
      
      　　“这天灾人祸，我们管不了天，但人，我们可以管吧。”力雅三公义愤填膺地说，“我们这个村子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完蛋了。”
      　　“我没钱，我要是有钱，我就把整个海岸线买下来，恢复海防林，让老百姓少些痛苦。”富贵的公公冷冷地说。
      　　“你要是能买下海防林，我有钱，就去买藏獒，至少养它一百只。”
      　　“为什么要买藏獒？”
      　　“为了守护海防林呗。”
      　　“能行吗？”
      　　“唉，你不知道，我听人家说，一只藏獒至少八十斤，特别听话，比狼狗还厉害，一只藏獒，三十个人都打不过它。”
      
      　　“这么厉害！”
      　　“当然，现在，狗人就是要用藏獒对付才行。”
      　　“哪里可以买到？”
      　　“人家说天国。”
      　　“天国？”
      
      　　“就是西藏。”
      　　“我知道，西藏，那是一个神秘而又遥远的地方。”
      　　“目前，只能看阿贵了。”
      　　“阿贵去买藏獒？”
      　　“阿贵的文章可以通天。”
      
      　　“通天又能怎样？”
      　　“中央要是不能解决的话，我们这个村就完了。”
      　　“关键是能不能通天？”
      　　“你也知道吧，东龙村与西龙村因土地的事情，闹了三十年都未能解决，两个村械斗了多少回，每次都有人死伤，去年就是因为有了阿贵，”力雅三公顿了一下，激动地说，“阿贵出面写了篇文章，中央领导作了批示才得以解决。”
      　　“阿贵还是有人管他的。”
      
      　　“关键是阿贵肯不肯动笔？”
      　　“三公，你放心！我笔在我手，我会尽力的，不过，能力有限，能否送到上面批示，我不敢保证。”富贵的脸上闪过一丝愧色，谦顺地说。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只要你尽力就行了，三公不强求。”力雅三公顿了一下，看了看大门，颇有感慨地说，“很多外出干部，是吃着村里的井水长大的，从我们这个村子走出去后，就连村子都忘了，只有我阿贵还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