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节

作者:李孟伦 | TXT小说下载 | 返回目录:28章/100章 | 上一节 | 下一节

两辆警车，一辆是越野，一辆是海马，亮着警灯和警笛，开进了龙腾湾，听取武良新和武良新手下的叙述后，逐一把现场拍摄了一番，就开着警车进村，来到榕树头要把力山硬押上车，没想到力雅三公把锣敲响，村民像潮水般涌来，把警车和十二名派出所干警团团围住。
      
      　　所长关策见势不妙，便向天鸣枪以示警告，没想到这枪声一响，激怒了村民，不知谁叫了一声“先把枪拿下”，村民一拥而上，有几个年轻人三下五下地把关策和在场的干警全扳倒，缴了每个干警身上的枪。像松豆树一样高瘦的孙海，脸像干枯的树皮一样皱巴巴的，除了几条隐约可见的青筋，几乎看不出有肌肉，一张皮裹着似的，凸现着沧桑的岁月。他一见关策，就想起自己上个月为卖牛而去派出所办证明的事，一连去了三天，都是早早去晚上才回家，老是盖不到章，人人都说派出所的公章在所长关策的手里，可关策说负责管公章的干警出差还没回来，后经人指点，掏了全身的口袋，买了包红塔山烟送给关策，关策才从衣兜里拿出公章来，现在关策就在眼前，孙海一想就来气，一气之下，就把关策的上衣和裤子扒了下来，只剩下一条红色的三角内裤，包着一条蠕动的“虫子”，并找来剪刀，把警帽剪了个七零八碎。村里的小伙子也跟着图个痛快，拿起砖头石块，将警车的前后玻璃和警灯全砸烂……
      
      　　何德见村民群情激愤，怕闹出人命，自己受连累，于是，偷偷溜出人群，拨通了骆哥的电话，把现场描述一番。
      　　骆哥一听，心急如焚，随即在电话里骂了何德和武良新，说没有把村民工作做到位。于是，请示了县里，调动了五百名警力，六十辆警车浩浩荡荡火速开往太阳村。
      　　大约九点多钟，夜色笼罩着太阳村，没有星星，没有月亮，周围黑森森的，村里的灯光稀稀落落地亮起来，风吹得榕树叶簌簌作响，不时有树叶在空中落下，望去像鬼影作怪，让人心里发毛……
      　　派出所的人员仍然被村民围困着。
      　　“快点走啊，公安进村了！快点走啊——”不知谁喊起来，接着，这声音此起彼伏，带着夜的惶惑和惊恐，匆忙向榕树方向奔来，力雅三公知道事情不妙，便呼唤村民跑入海防林，霎时，青壮年的男人像野马一样奔出村外，有的上了海坡。
      　　力雅三公没有走。
      
      　　力山怕公安来了对三公不利，也没有走。
      　　数千人的村民，能走的都走了，剩下的是跑不动的老人、妇女和儿童。
      　　五百名警力在骆哥的带领下，把太阳村围得水泄不通，把关策等十二名派出所干警解救出来，最后，不愿走的，或走落后的青壮男人被公安不问青红皂白地抓了起来，一共十三人，力山和力育也在其中。
      　　村里的狗吠声、妇女的嘶喊声、小孩的哭声，此起彼伏……
      　　当警灯闪烁，警笛鸣喊要离开，妇女和小孩抱在一起痛哭起来，力山的老婆索性卧在车轮下，被两名警察抓住双脚像拖死狗一样拖了出来，力山不满十岁的小孩东东见状，忙抱着其中一个脸上疤痕的公安的脚，死死不放地咬了一口，痛得公安抓住东东的衣领像老鹰抓小鸡一样高高举起，甩向了人群，幸亏被力雅三公接住……
      　　五百名警力把村子折腾到深夜，才离开太阳村。
      
      　　望着力山、力育和其他的村民被押走的背影，力雅三公强忍着心中的隐痛，对妇女小孩说：“海防林，是我们太阳村的命根子，为了太阳村，吃闲饭，不是件丢人的事，放心，他们很快就回来。”
      　　可是，一天一天过去了，抓去的男人还是没有回来。
      　　每隔一两天，总有四五辆警车晃着警灯进村，每次进村，村民都心惊肉跳。男人仍然出逃村外，连晚上都不敢回家睡觉，有的躲到亲戚家，有的拿着麻袋躲到海防林里，怕夜里有蛇虫袭击，就用麻袋倒装着自己睡。谁都没有想到，孙海在出逃的途中，过度惊慌，引起心肌梗塞，命断黄泉，留下了一个双目失明的六十多岁的老母亲和十岁大的儿子，体弱多病的老婆以泪洗日……
      
      　　事出第二天晚上，骆哥领着武良新走进张县长的家里，将如何规划开发龙腾湾以及它的发展前景和当天所发生的情况作了汇报，接着，骆哥先离开张县长的家，过了一会儿，武良新才从张县长的家里出来，兴高采烈地对骆哥说：“办妥了，没问题。”第三天开始，武良新雇了一帮人，带着电锯携着刀斧上海坡，在没人阻拦下，狂锯猛伐下，龙腾湾里的松树接二连三地倒下来，不出十天，湾里的松树所剩无几……
      
      　　看到村民惶惶不可终日，富贵的公公写了一份反映材料，找来力雅三公、李金算和朝鲜，说谷多舂出米，人多讲出理，我们一起到城里去。一天午夜鸡啼过后，四人坐着村里杜泽的“柳州”车离开村子，乘着月辉一路颠簸，天蒙蒙亮就到了县城，在县政府大楼底下的走廊静候。大约八点钟，县长办公室的门开了，富贵的公公领着力雅三公和李金算与朝鲜一起走进县长办公室——
      
      　　县长一张鹅蛋一样浑圆的脸，小小的眼睛溜溜转，田蛙般的嘴巴大大的，嘴角弯弯向上翘，自然地流露着微笑，给人一种亲和的感觉，手里夹着一根“中华”牌香烟，坐在一张豪华活动椅子上，他的面前是一张气派的办公桌，堆放着一大摞文件材料和一张写着“张建国县长”的牌子，牌子里还夹着县长的人头相片，背后的墙上挂着一块与办公桌面一样宽大的“勤政为民”的大匾牌。
      
      　　张建国正在批阅文件，感觉有人进来，头也不抬地问：“谁呀？”
      　　“你看都不看我们一眼，怎么知道是谁？”力雅三公答非所问。
      　　“老人家，对不起，以为是我手下。”张建国稍微抬起头，见是力雅三公他们，便赶紧微笑着说。
      　　“你对不起的人多了！”力雅三公半调侃半认真地说。
      　　“没有吧。”张建国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显出一副严肃的模样。
      　　“当官真好！办公室又大又宽又舒适，不像我们老百姓面朝黄土背朝天。”
      
      　　“官都是人民给的。”
      　　“当官不为民不如回家种番薯。”
      　　“我一桌子上的事，都是人民的事。”
      　　“哦，这样。”力雅三公重重地点了点头。
      　　“老人家，有事吗？”
      　　“没事，不上三宝殿。”富贵公公说道。
      
      　　“请坐！”张建国屁股不抬地示意富贵公公四人在办公桌前的沙发上坐下来，可是力雅三公还是依然站着，接着，张建国习惯地问，“老人家，你们是哪个村的？”
      　　“太阳村。”
      　　“哦，说吧。”
      　　“事情是这样的……”
      　　“你们太阳村的情况，我多少耳闻了一些，你们有想法可以向政府反映，但不能集众闹事、袭警。”张建国像佛一样坐在办公椅上，粗略地看了一下富贵公公递上的反映材料，并听取富贵公公的汇报后，不紧不慢地说，声音非常平静，连一丝起码的涟漪也没有。
      　　“我们的海防林就这样被砍了？”力雅三公问道。
      　　“整个海坡是国家的，不是哪个村的，海防林是集体的，不是哪个人的，我们要用发展的目光看问题，你想一下，一口虾塘，至少一万元的税收，龙腾湾至少可以搞一千口虾塘，地方的财政收入一年至少一千万，另且，太阳村可以收地租，帮扶村里搞基础设施建设等，这样，既能让闲置的坡地活起来，又能拉动地方经济的发展，何乐而不为呢？”张建国像作报告一样，慷慨陈词。
      
      　　“万一海水漫过来，吞了我们村怎么办？”
      　　“你们想到的，我们政府都想到了，龙腾湾不过是一个湾，虾塘只是在湾里面搞，怎么能漫过来呢？！”张县长掐掉了手里的香烟，若无其事地说。
      　　“你不知道海水的水位高过太阳村吗？怎么拿老百姓的性命当儿戏？！”朝鲜的眼里燃烧着怒火。
      　　“有海坡挡住，怎么能翻过来呢。”
      　　“海防林砍了，龙腾湾挖得遍体鳞伤，引进海水搞虾塘，风来沙走，加上海水渗透，怎么不可能？！”
      
      　　“政府该考虑的都考虑了，你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