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节

作者:李孟伦 | TXT小说下载 | 返回目录:91章/100章 | 上一节 | 下一节

富贵坐在书房里，思绪却在书房外。密密匝匝的雨摇曳窗外，雨水哗哗啦啦地洒向大地，牵绕着他的村庄，那么遥远，又那么亲近。飘飘洒洒的雨，打湿窗台，打湿富贵的眼帘，让他想起生他养他的太阳村，想起家乡的山水草木，想起光秃秃的荒坡，想起一畦畦的水田，想起装满故事的老水井，想起存放在黄墙脚边的老犁，还有屋檐底下挂的镰刀，还想起父亲躬耕的身影，想起母亲鬓白的头发，想起浸着村民汗水的稻花香……
      
      　　在茫茫思绪中，富贵想着不愿离开老家而离群索居日渐苍老的母亲。也许是因为祖上或许是因为父亲的缘故，母亲说她去都市生活不习惯。同时，每逢三十、初一、十四、十五要烧香祭奉祖上保佑家庭安泰……想着想着，就捉笔写下了一首《想见太阳村》——
      　　走进乳汁喂养的年龄
      　　就走进了农庄的历史
      　　几枝东篱
      　　挂不住太多的故事
      　　飘落一地
      　　一年又一年
      　　没人收拾
      
      　　有些已尘封
      　　在风雨礼洗后
      　　那柴门虚掩的
      　　也许是东风一捋
      　　习惯了三更鸡啼
      　　适应了五更灯火
      　　母亲劳作的身影
      　　早在水田间流离
      
      　　……
      　　雨渐渐地小了，富贵收拾衣服装在行李包里，并同手提电脑一起放在轿车上，带着几分惆怅几分焦虑上路了。富贵上了西线高速公路，阳光一路灿烂，大块大块的洒落在路上，反射出湿润润的光泽。天，往往就是这样，东方不亮西方亮，北方不亮南方亮。经过三个多钟头的颠簸，走了三百多公里的路，富贵回到家里，母亲还是像往常一样健康硬朗。趁着公休，富贵陪母亲吃顿饭，也算是给心灵一丝慰藉。
      
      　　日期：2011-08-26　17:33:38
      　　这一天正好是周末，麦文得知富贵回来，来太阳村看他。刚好有三五位亲戚与富贵在聊家常，见麦文来访，富贵高兴地向村老介绍：“这是我初中的同班同学——麦文，现在黄海中学当老师，教高三英语。”随后，富贵将在座的村老一一介绍给麦文。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一个星期了。”
      　　“回来这么久了，都不告诉我一声，真不够朋友。”麦文用手推了一下在鼻梁上的眼镜，有些生气，“今晚，我请你到镇上吃老鸭。”
      　　“不用了，在家里吃就行了，难得在家里陪老妈吃顿饭。”富贵拍了拍麦文的肩膀说：“三多大爹已到海边买鱼去了。”
      
      　　“我是踩到饭点了。”麦文笑着说，“哈哈，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当然了，就在家里吃吧，改天再到镇上索它一顿。”
      　　“那好。”
      　　“家人都好吧？”
      　　“都好，扬扬跟阿娜呢？”
      
      　　“也好，他母子在海口。”
      　　“这次你回来待多久？”
      　　“半个月。”
      　　“半个月？”
      　　“没错，半个月，我是‘公休’，回来度假的。”
      　　“我以为听错了，哈哈……”麦文笑着环顾了一下，问：“阿母呢？她在楼上吗？”
      
      　　“她买菜去了。”
      　　“你能待这么久吗？”
      　　“可以，我现在最亲的就是父老乡亲了。上回，我将我们村海防林被破坏的事如实地写了个内参想向上级部门反映，领导不同意，后来，我还是坚持要反映，却被领导叫‘休息’了，现在，无官一身轻，闲来与父老乡亲谈谈心跟老同学叙叙旧，散散步串串家，难得一分清闲。你也喜欢诗歌，你看我昨天写的诗就知晓我的心情了。”富贵说着，就从衣袋里拿出一张便笺递给麦文。
      
      　　麦文接过诗笺，朗诵起来：
      　　挽细风携纤雨
      　　欣然回故里
      　　小住些日子
      　　坐看寥若星辰
      　　醉吟烟霞
      　　渐见花梨新绿
      
      　　三角梅英吐芬芳
      　　阀门外
      　　竹溪欢唱
      　　为斯款款独徘徊
      　　无言春色分流水
      　　有谁知
      
      　　楼后青山祥云起
      　　空藏木鸡无人识
      　　……
      　　麦文吟诵完，用食指和中指敲着诗笺，激动地说，“好诗！好诗！真情实感又不失气魄，耐人寻味。”
      　　“我喜欢阿贵的诗，写得非常入道，阿贵生来就是写诗的料，出手就是大手笔。我读到阿贵的诗，感觉比我当年抽上雪茄还要过瘾，确实是‘楼后青山祥云起/空藏木鸡无人识’。”吴南木满脸堆着笑容，嘴里叼着一支“555”香烟，深深地吸了一口，连连赞叹道：“别有一番滋味，别有一番滋味！”随就，烟雾从嘴角曳出来。
      
      　　“读书人就是不一样，毕竟是校长，就是不一样。”李开发感慨地说：“有你来跟阿贵谈诗作对，阿贵在家就不寂寞了。”
      　　“哪敢班门弄斧，我望尘莫及。”吴南木笑呵呵地说。
      　　“哪里，哪里，吴校长古典文学根深底厚，我回来是向吴校长学习的。”
      　　“哈哈……不要说了，我有多少水，你和我最清楚。”
      　　“清楚什么，你们今天是最有口福了。”李三多提着一大网袋海鲜，与忠正母从大门口外进来，高兴地嚷道：“快点，来拿住，做厨的事，交给你们了。”
      
      　　“我来，我来，哇，这么多，一个加强班打包起来都吃不完。”李开发急忙从李三多的手里接过海鲜，“放心，我来下厨，包你们满意，不满意，不要钱。”
      　　“哈哈……好像是大爹煮来卖给我们的。”
      　　李三多说着，就杀鱼洗菜起锅管火炖煎焖撒盐加酱添醋地忙开。
      　　“阿母，身体还好吧？”麦文问候富贵的母亲。
      　　“还好。”
      
      　　“健康，大家都放心。”
      　　“有什么放心不放心的，千年不问一声。”
      　　“不会吧，阿贵是最细心的。”
      　　“不用说了，母痛子痛不尽，子痛母没半分。”
      　　“是不是阿贵没有把生活费给您。”
      　　“不是。唉——”
      
      　　“那您又不肯去海口住。”
      　　“谁去住他那地方，没个人来说话。”
      　　“去三亚也好，去东方也行呀。”
      　　“还不是一样，兄弟各个都见老婆好外家好，不见自己的母亲好。去了他们兄弟那边，他们连生活费都不给我，巴不得免了，我宁愿待在家里。”
      　　“现在孩子成人了，都不错，没什么好牵挂的了，只要您感觉好就行。”
      
      　　“哪有不牵挂的，我作母的，只是想看看孩子，可是没个人在身边，睡都睡不香。”
      　　“麦文，叫阿母一块吃饭。”富贵用抹布抹着餐桌跟麦文说。
      　　“阿母，吃饭。”
      　　“你们先吃吧，等一下阿母再吃。”富贵他妈在二楼收拾电视柜上的唱片。
      　　“麦文，你们先坐着，我去老屋接阿公上来喝两杯。”富贵说。
      　　“我跟你去。”
      
      　　“吴校长，你跟三多大爹他们聊一聊，我等一下就回来。”富贵站起来，朝楼上说：“阿母，你去叫一下邻居一块过来喝酒。”
      　　“嗯，知道了，等一下我就去。”
      　　富贵和麦文开着车到老屋去接公公。
      　　“你回来，跟乡里邻居关系处理挺好。”
      　　“你不听老人说吗，远亲吃了远亲去，邻居吃了邻居在啊。就是说远水救不了近火，家中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最先到的是邻居啊。”
      
      　　“是啊，你方方面面都讲究。”
      　　“你敬人一寸，人就敬你一尺。人敬我一尺，我就敬人一丈，这是我们做人的基本原则啊。”
      　　大约十分钟时间，富贵已把公公接到了新屋子。
      　　下厨不到两根烟工夫，海鲜一个接一个地出锅，两大盘白昌鱼，两大盘大角虾，三大盘肥螃蟹，热腾腾地放在餐桌上……
      　　大家围坐餐桌边，有说有笑地打开瓶盖敞开话题，言语就像村前的老井滔滔不绝。酒过三巡，无所不谈，满肚子的话满肚子的苦水满脑子的见闻，都掏了出来。有多少怨恨，多少隔阂，酒肉穿肠过，都烟消云散。没有了篱栅，没有了影距，有的只是杯里天地宽。
      　　夕阳的余晖撒落在富贵家的金谷园里，撒落在每个人脸上，撒落在每个人的碗里，觥筹交错，别有一番情趣。
      
      　　月儿带着星星出来了，看到他们频频举杯，谈笑风生，酒酣未艾，都抿嘴笑了……
      　　夜色渐渐降临，村子里的灯光渐渐成片地亮起来。富贵的母亲拉上楼上的开关，墙上的、柱上的、廊上的、顶上的、门内门外的灯光全亮起来，整栋别墅金碧辉煌，辉映着村子的上空，与星月交辉。富贵看着灯光，心里头有说不出的美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