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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蝶衣又自语:“要来就来吧。共产党也得听戏吧?”
抗战才胜利,接着又是国共内战,烽火连天,一般老百姓,只要求吃一碗饭,管谁当皇帝?但唱戏的,老吃北平已经不成了。就是梅兰芳的“天女散花”,也不能老在一个地方散呀! 段小楼和程蝶衣再跑码头去了。这回跑码头,完全是钗贬洛阳价。战火燎原,简直寸步难移,只剩得几个大城还可以跑一跑。先到洛阳,后至长春。到了长春,才唱了一天,解放军就包围此地。 不久,此地便解放了。 第七章 汉兵已略地 四面楚歌声 然后一地一地的解放了。 一九四九年,天桥的天乐,城里的长安,吉祥,华乐......等大戏院大剧场,又再张贴了大张大张的戏报,大红底,洒着碎金点,黑字,书了斗大的《霸王别姬》。专人还在门前吆喝: “来呀,解放前最红的角儿,首本名剧,晚了就没座儿了。”票价是一毛钱。新的币制。 解放后,北平又改回前清的老名字,叫“北京”。 党很器重他俩。 往往有特别演出,诸如,“热烈欢迎解放军慰问晚会”。厢楼栏板挂满红色小旗,汇成红海。 霸王犹在兴叹,虞姬终于自刎。 只要是中国人,就爱听戏。 幕还没下,锣鼓伴着虞姬倒地。霸王悲嚎:“哎呀------” 台下不作兴给彩声。 却是热烈的掌声,非常“文明”,节奏整齐,明确: 啪!啪!啪!啪!啪! 仿佛是一个人指挥出来的。 戏园子坐满了身穿解放装,秩序井然的解放军,干部,书记...... 红绿一片。 单调而刺目。 蝶衣极其怀念,那喧嚣,原始,率直,肆无忌惮的喝彩声:好!好!那纷乱而热烘烘的当年。 市面上开始了镇压反革命的运动,还是天天枪毙。中国人的血流不完。 唱戏的依旧唱戏,剧团归国营。角儿每个月有五百块人民币,分等级给月薪。生活刚安定,哥俩有如在梦中之感。 对共产党还是充满天真的憧憬。因为有“大翻身”的承诺。两位给定为一级演员呢。 “真的?要过好日子了?”小楼道。 “很久没存过钱了。” “我们算低了,听说最高的是马连良。”他倒有点不服气。 “有多少?”蝶衣问。 “一千七百块。” “这么多?” “连毛主席也比不上他呢。” “只一个人,我够用。” “我还得养妻,往后还得活儿------” 他踏实了,是一个凡尘中的男人。被生活磨钝了么? 蝶衣有点懊恼,怎么竟有这样的担忧?真是。他看着师哥的侧脸,三十出头,开始有点成熟的气度,像一个守护神,可惜他守护的,是另外一个。久赌必输,久恋必苦,就是这般的心情。活像一块豌豆黄,淡淡的甜,混沌的颜色,含含糊糊。 然而现实不容许任何一个人含糊地过去。 这是一个大是大非大起大落大争大斗的新时代。一切都得昭然若揭。 当戏园子有革命活动进行时,舞台得挪出来。横布条给书上“北京戏曲界镇压反革命戏霸宣判大会”。 台上的“表演者”,尽是五花大绑,背插纸标签的镇压对象,七八个。正中赫然是袁四爷。 从前的表演者则当上观众。程蝶衣和段小楼坐在前排。面面相觑。 大会主席在宣判: “......反革命分子,戏霸袁世卿,丁横,张绍栋等,曾在反动军阀部下担任要职,尤其袁某,是旧社会北洋,日伪,国统时期三朝元老,此人一贯利用旧社会各种反动邪恶势力,对戏剧界人民群众进行欺榨,剥削,逼害,罪行昭著......” 蝶衣的脸忽地涨红。 他半望半窥,这男人,他“第一个”男人,袁四爷,跪在他头顶,垂首不语。他蓬头垢面,里外带伤,半边脸肿起来,嘴破了,冒血泡,白沫不由自主地淌下,眼皮也耷拉。当初他见他,一双眼炯炯有神,满身是劲,肩膀曾经宽敞。他“失身”给他,在一个红里带紫的房间里------恰恰是现今他伤疼的颜色。 一定给整治得惨透了。 是以衰老颓唐得顺理成章。 他第一个“男人”。 “------现经北京市军事管制委员会公安局批准,判处死字,立即执行!” 蝶衣明知是这样的下场,但仍控制不了脸色泛白。 一个很积极而热情的青年出来,带头喊口号:他是成长,前进的小四。腐败的时代过去了,他才廿岁出头,目下是翻身作主人的新天新地新希望。 他喊一句,群众随着喊一句------从未如此满足过。 “坚决拥护镇压反动戏霸!” “打倒一切反动派!” “人民大翻身!” “翻身作主人!” ...... 喊口号的同时,还得举臂以示激情。 小楼惊奇地看着英姿勃发的小四,又望蝶衣一下,再瞧袁四爷,过去,他是权势和财富的象征,但共产党却有更大的力量消灭一切。 袁四爷在呐喊声中,只知有恨的阶级斗争怨愤声中,被押出场外。当他经过过道时,蝶衣垂下眼,莫敢正视。 他知道,他就是这样,被干掉了,一如数不清的地主,富户,戏霸,右派,坏分子......------只要不容于党的政策,全属“反革命”。 他不必听见打枪的声音,就听见幕下了。 小四兴奋的影儿罩在自己头顶上。仿佛也在暗示:“你的时代过去了!” 蝶衣很迷惘地看着舞台,他的焦点无法集中。如果新人上场,那替代自己的,该不会是一直不怎么成器的小四吧?领导一声栽培新苗,也就是党的意思。才解放一两年,他们一时忖测不及。 但中央人民政府还是很支持照顾的。 都一式中山装,上学堂。 中央为了提高没读过书的工农干部,军人,工人,以及民间艺人出身的演员等文化水平,便安排他们同上“扫盲认字班”。有文化课和历史课。 一个穿列宁装的青年姑娘,也就是老师了,在黑板上教生字。她先写了个“爱”字,然后提问: “什么是‘爱’?” 一个老太太答:“就是对人好。” 一个老将军答:“我没有爱过,所以不明白。而且我也不认得这个字,我常常写错了,写成‘受’字。” 问到蝶衣,他支吾: “我也不认得,‘爱’跟‘受’总是差不多。” 老师笑起来:“这‘爱’怎么同‘受’呢?受是受苦,受难,受罪,忍受......解放前,大伙在旧社会中,都是‘受’;如今人民大翻身了,便都是‘爱’。” 蝶衣只听得嘟嘟囔囔都是受。“心”飞到老远,使“爱”字不成“爱”。为什么没有心? 老师犹滔滔不绝: “有父母子女的爱,兄弟姊妹的爱,朋友的爱,男女之间的爱,但都比不上党对人民的爱,毛主席对你们伟大的爱......” 然后老师又在黑板上写另一个字,这回是“忠”字。 老师又解释: “这‘忠’,是心中有这样的人或事,时刻不会忘记,不会改变,任凭发生什么大动乱,都保持一贯的态度,像你们对毛主席对党中央的忠,对学好文化的忠......” 小楼和蝶衣跟随大伙抄写这两个字,各有所思。 在解放前,日伪时期,蝶衣初与鸦片纠缠不清,不是没想过戒烟,只是那时到处开设的“戒烟所”,其实骨子里却是日本人当幕后老板的膏店,戒烟的同胞跑进去,戒不成烟,瘾更深了。直至解放之后,“戏子”的地位仿佛重新受到尊重,眼前也仿佛是另一坦途,蝶衣很努力地,把全副精神寄托在新生上。 当他在扫盲认字班时,抄写这“忠”字,不由得想起那一天------ 北平改回北京的名字,但天气总是不变。一进三伏天,毒辣的日头像参与了炼钢的作业,一切蒸沤沥烂,很多人待不下去,都自房中跑到院子去乘凉。 只有蝶衣,在被窝中瑟缩,冷得牙关抖颤,全身骨骼像拆散重组,回不到原位。 他在戒烟,这是第五天。 最难过是头几天。 瘾起了,他发狂地打滚,翻筋斗似地。门让小楼给锁上了,他抓门,啃地毡,扯头发,打碎所有的镜子......脸色尸白,眼眶深陷。一切恶形恶状的姿态都做过。一个生人,为了死物,痛苦万般。发出怪异的呻吟和哀求,小楼硬着心肠不搭理。 那一天蝶衣以为自己过不了这关了,总想把话嚷出来: “要是我不好了,师哥,请记得我的好,别记得我使坏!” 菊仙见戒烟之凄厉,心下有点恻然。他发不出正常的声音,鼻涕口涎糊了半脸,但她知道他永远无人知晓的心事,在一个几乎是生死关头,菊仙流露一点母性,按住痴人似的蝶衣: “别瞎说,快好了!” 他在狂乱中,只见娘模糊的影子,他记不清认不出,他疯了,忽地死命搂着菊仙,凄凄地呼喊: “娘呀!我不如死了吧!” 菊仙一叠声; “快好了快好了,傻孩子!” 穷鸟入怀,猎师也不杀。 ------但这澄净的片刻终于过去。 喜欢霸王别姬 请大家收藏网址:(mn8848.com) 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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